雨水顺着头发滴进了杨树福的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眯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的树丛,慢慢的弯下腰,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朝前逼近。眼看着就要走到跟前,刚才还在轻轻摇晃的野草突然不动了,直直的立在那里,像被封印住一样。杨树福打了个激灵,身后的风明明吹得他脊梁骨发僵,怎么这草丛就不动了呢,难道……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草根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只乌黑的小手,那两只手死死的握着两蓬荒草,将它们从地里一把揪出,朝着他的眼睛扔了过去。

杨树福吃了一惊,他朝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将手中的弓箭向前方射出,“腾”的一声,弓箭扎到了几尺开外的树干上,弹了几下然后不动了。杨树福心知不妙,他慌忙拨开眼前的杂草,想再朝那个草中的人射上一箭,可是他还来不及把箭拔出来,就突然感觉后脚跟处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让他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我的脚,我的脚……”杨树福惊恐的叫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左脚不见了,胫骨下面只剩下一截破碎的白骨,伤口向外嗞着鲜血,落到地上的雨水中,化成一摊黑红。

“咯咯咯……”身后又一次传来那阵熟悉的笑声,杨树福回过头,他的喉咙一下子收紧了,紧的甚至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脱离眼眶跳出来。

“啪嗒,”他的弓箭掉落了下来,整个人旋即被拖进草丛,在地上留下一道泥泞不堪的血痕。

“夫人看这幅秀品如何?”晏娘从右耳手中接过一只卷轴,在霍夫人面前徐徐打开,画卷上绣着一个孩童,他自得其乐的一边吹着笛子,一边赶着身前的羊群。

霍夫人面露喜色,“霁虹绣庄果然名不虚传,你看这绣面厚重紧密,斜纹肌理又十分独特,真是要有一双巧手才能制出这上等秀品。”

“夫人,这九只羊象征着九羊开泰,童子亦有送子的意思,晏娘希望霍府从此可以一扫阴霾,风调雨顺,也愿夫人能早日诞下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番话,霍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握住晏娘的手,“晏姑娘,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所以也就不介意和你说说心里话,其实我只是暂时留在霍府主持家务,等到这段风波彻底过去,我便会与老爷和离。”

“云莺已死,夫人身上的罪名亦皆已洗清,为何还要如此呢?”晏娘拉着霍夫人坐下,帮她倒上了一杯热茶。

霍夫人幽幽一笑,“这段日子我已看得透彻,我这位夫君啊,心比谁都要硬都要冷,他可以在小莩的娘死后几个月就娶了我,也可以在我刚入狱就准备再娶云莺,可见啊,他心里装不下任何人,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她叹了口气,“你再看看程大人,先夫人已经去了数载,却仍孑然一身,这才叫重情重义,我知道,我的年龄已经大了,和离之后应该是再也找不到一门合适的亲事了,不过总比跟着一个毫无情义可言的人过一辈子强,”她低头笑了笑,“晏姑娘,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父母考虑。”

晏娘心里生出了几分钦佩,“夫人心性豁达,聪慧善良,非常人所能及,我相信您定能找到一门合适的因缘,至于霍清明,实在是配不上您。不过妇人,您到我这霁虹绣庄来,难道不怕街坊邻居有闲言碎语吗?”

“怕什么,因为你做了栖凤楼的生意?”霍夫人爽朗一笑,“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青楼女子身怀绝才,只因被命运所迫落入魔窟。”她轻轻叹了口气,“譬如云莺,她虽然可恨之极,但是每当想起她临死前的惨状,我却还是会心生怜惜,总觉得她这样的一个人,本不该沦落至此,”她站了起来,把秀品交给身边的丫鬟,“晏姑娘,不知不觉和你聊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府里还有好些事情等着我去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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