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也收到了沈清远的来信。她和沈清远这个兄长自小十分亲近,时常通信。其实也不说别的什么,只是写一些生活琐事,比如他在豫东学府读书的一些事,或者在应天府的一些见闻。
她以前虽然时常外出,但去都是西北和辽东,至于南方这边来得并不多,便是应天府也没有去过,偶尔听兄长提起这些见闻,心中亦觉得趣意非常。
与往常一样,这封信写的也是一些小事。至于自己跟他说的那件事,他只说已经写信于父亲,叫她只管放心就是。沈清远既然这般说,沈昭便也放下心。对于兄长的能力,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原先也不是没见过那些世家出身的少年郎,只是大部分都有些或多或少的瑕疵。文臣家的未免有些板正,武将家的又过于粗犷。倒是这辈子见了两个出色的少年郎。
比如她的兄长沈清远。
跟着余家老太爷启蒙,南下后更是刻苦攻读中了案首。之后就去了豫东学府读书,拜在大儒林修鹤门下。才学自是不说,性情也是极好的,恭谨敦厚,温和知礼,又心系天下,不忘民生,很有几分范文正公忧国忧民之风。
而另一位就是她外祖家的长房长子行七的余怀梓。
她大舅子嗣并不旺盛,前几年得的都是几个姑娘,年近不惑才有了这么个哥儿。既是长房长子,又是老来得子。自是打一出生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
而且,她这位七表哥比起别的余家子弟来又有些不同。崇仁皇帝还是陵江王小世子时与她大舅交好,几乎是同进同出。当时甚至还立下约定,若是将来娶妻生子,长子的字一定从他们俩的字那儿取。
只是,后来小世子入主金銮殿成了国朝君主,他的长子自然是皇子,取字这种事又哪能是随便定的?自然是不了了之。原以为自此以后,君是君,臣是臣,那约定便只能是幼时玩笑。
却不想,余怀梓出生后,竟极得崇仁皇帝的喜爱。不仅在三朝宴上赐了无数珍宝,更是亲自给取了字——端越,的确是取自他们俩的字。虽说刚出生就取字并不合理,但是崇仁皇帝赐的字谁敢不要?
崇仁皇帝这举动简直是直说,青州旧事他并不曾遗忘,甚至常念于心。她大舅深受感动,当即便进宫谢恩。如此一来,余家恩宠更甚,在当时的国朝无人出其右,余怀梓的地位自然也不同于寻常人。
只是后来,余家子弟被下狱被流放,繁华自然不再。崇仁皇帝当年的那些恩宠听着也像一个笑话似的。余怀梓头上顶着的表字更像。
好在余怀梓虽然打小受宠,却没有被养骄。跟余家所有子弟一样,他在读书方面也很有天赋,甚至更刻苦些。却不像一般的读书人眼里只有经义,他的格局并不小。
外祖父在世时常常称赞他有余家一位先辈余怀璋的风范。
前两年他游学四方,途中路过惠州府便前来沈府拜访。沈昭也见了他,不愧是余家子弟,当真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言谈举止亦是不凡,丝毫不见落魄之感。性情也是明朗疏淡,不拘于时。
若不是有崇仁皇帝那一条不可入仕压着,余家有这样的晚生后辈想要起复根本不是难事。
沈昭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难免有一番感概。
像她原先的家族,如果不是过于显赫,她又怎会被人一箭射死在城墙下?她在外征战十多年,什么样的险情没遇到过?怎么可能被一支乱箭射死,又怎么会连一座城都守不住?
她想起自己死后那几年,魂不能归天,只好整日附着在闺房里摆着的那盆建兰上。看着将军府一日日败落,看着府中自她死后人心惶惶,看着她祖母华发一日比一日多,看着她幺弟小小年纪肩负起族中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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