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卉的房间坐北朝南,窗纱明透,窗外可看到院落里架满了蔷薇花,很是怡人。房间里又分成两个小隔间,外间摆着书案架子,案头安置着笔墨纸砚;内间设着卧塌,悬着联珠帐。
沐卉进了内间,坐在绣墩上,见司西好像有些闷闷不乐,便道:“可是在这里闷坏了?等爹爹这两日事情忙完,我便带你出去走走。”
“不是这样的。”司西内心泪流成河,他又不是孩子,哪里会为玩的事揪心,还不是因为她…哎,今日林轩和的出现,让他感觉到危机感,更悲剧的是,他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男儿心,女儿身,哎。
“那是怎么了?”沐卉道,拉着司西坐了下来。
司西看着沐卉担忧的表情,强笑道:“就是这几日出去,发现城里的东西比我们镇上贵多了,担心坐吃空山。”
“原来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沐卉蹙眉道:“我这两日同婶婶一起出去逛街,所见的东西皆是价格不菲,虽然我们家小有资产,但现在爹爹不在,家里的书坊都关了,在京城住当真是烧钱,难怪小时候我和四叔要去摘野菜吃了。”
司西一听,心顿时都刺疼刺痛的,他的姑娘,应该身着锦绣,口厌肥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柴米油盐烦忧。赚钱这种事,就该让他来负责!
“城里的首饰店我们几乎都逛过了,做工稍微精致些的价格太高,且新意不足,还不如我们自己做的好看。”沐卉道:“四喜,把我的妆匣取来。”
司西从柜子里搬出一个螺钿漆器木质珠宝妆匣,高约五寸,盒子上嵌着贝壳,绚丽多彩,里头沉甸甸的,是沐卉的小私库。
沐卉开了精致的银锁,上盖打开,第一层乃翠钿金钏,约莫十数件。打开下面箱门,里头又是四个抽屉,左上角存放着一些淘来的宝石,珠光宝气;右上角是自己闲来无事做来把玩的一些瑶簪宝珥;左下角是来京前,张氏怕她衣着质朴,怕给人看轻,特地新置的一套头面。沐卉看了看,又一一合上,方开了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是一叠薄薄的银票,约莫十来张,是她近年来积攒下来的。
“姑娘,该用午膳了。”门扉突然被叩响,原是李嬷嬷来送饭。
“婆婆,怎么是您亲自送来了,快放下歇歇。”司西连忙起身道。
原来他们想得得入神,不知不觉竟是正午时分。
“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紧张什么。”李嬷嬷笑道,将托盘放下,又对沐卉道:“承蒙老爷夫人看重,让我跟在姑娘身边,如今姑娘大了,我有些话也不知当不当说。”
“嬷嬷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沐卉请李嬷嬷坐下细说,亲手为她奉了杯茶。
“首先便是宅子里的规矩。”李嬷嬷道:“如今虽是人手有限,但姑娘日后管的可能是高宅大院,后宅奴仆要分好三六九等,立好规矩,方好行事。”
“嬷嬷说的在理。”沐卉也知自家太过松散,若是小门小户,和乐融融自不必说,但若以后父亲有幸走上了官路,规矩是一定要立起来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此外便是姑娘同下人们的礼数。”李嬷嬷道:“不是说姑娘不知礼,而是有些礼仪不到位,比如说仪态,什么样的场合要配合怎样的着装,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沐卉知晓李嬷嬷之前便是在深宅大院中立身,见多识广,不会信口开河,起身深深福了一礼道:“多谢嬷嬷的肺腑之言,如今我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又不懂后宅之事,全赖嬷嬷多加指点。”
李嬷嬷连忙起身,将她扶起,道:“老身并非倚老卖老,实是姑娘待我如亲人,我待姑娘亦如是,只要姑娘没有腻烦了我,老身愿为姑娘分忧。”沐诚远夫妇未曾想过将女儿嫁入高门大院,但是以沐卉的容貌,普通人家是护不住的。
“你们将首饰都取了出来是要做什么?”了结了一桩心事,李嬷嬷方才看到桌上的妆匣。
“如今家里没了营生,又诸多开销,我们就想将些体己钱拿来开个店。”沐卉道。
李嬷嬷并非并无雅癖,便是清高之人,日常也离不的那阿堵物。且女子出嫁,嫁妆乃伴身之本,沐卉无人教授,却能有这样的意识,她觉得很好,便道:“那姑娘可曾想到什么营生?”
沐卉与司西对视一眼道:“经过这两日走访,我们觉得经营首饰店或成衣店靠谱些。”
做首饰同成衣?这倒是条好路子,首饰利润高,女人生意全年无淡季。沐家小镇近海,有进宝石的渠道,四喜同自己擅长图样设计,便是在这京城中也是别具风格,不落俗套。李嬷嬷点了点头,道:“那你们想要如何起步,很多时候现实并不如想象那么美好,姑娘深居内宅,不好抛头露面,且开店铺需要资金流转,如何解决。”
司西道:“这些我们都想过了,首先便是资金投入,选址十分重要,我们做的首饰虽不是十分名贵,却也是普通人消费不起的,开在这种郊区是万万卖不动的。此外便是人脉,京城里头掉个砖块都能砸死几个四品官,虽然四老爷身带官职,也算不得什么要职,要是有纠纷,怕是不好处理。三就是人手,这种手艺活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多则三年,少则一两年才算入了行。而且具有保密性,万一人培养好了,跑了或是盗图了怎么办。如今我们能用上的就是正霖兄妹同茹雪一人,又不好麻烦四叔一家,所以才这般纠结,想要协商出解决之道。”
“我这里有两百多两银子,近日正霖去走访了一下东区的店铺,挑了几个地面比较旺的,租一年需一百两。原材料可以在镇上采买,送来这里加工。”
“我们的出品定位在中低档次,不与那些高等首饰楼争,服务诚恳,纠纷之事便会少很多。人手之事,我观过两个月便是入冬,这边很多妇人不用下地,在家闲来无事,可以给些散件她们做,只要步骤分开,她们便盗走也不怕。且我们每一季度都要换新产品,就算她们抄袭了,我们也已经换新了。只要做出自己的品牌,其他人跟风不过是山寨罢了。”
沐卉同司西你一言我一语道。
李嬷嬷闻言吃了一惊,她只道她们有个粗略的想法,没想到所有重要的关卡她们都想到了,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这些问题早就解决,办成此事是妥妥的。边陲小镇竟能养出这样聪慧的孩子,当真是祖上烧香了。
李嬷嬷沉思了一下,道:“正霖毕竟不熟悉京城,我有一名老友,久居京城,对这里最熟悉不过,过两日便是重阳节,我可以为你们引荐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合适的店面。”
“那真是太好了!”
“婆婆最棒!婆婆就是万金油,多才多能,外出必备!”
“你这猴儿!”李嬷嬷被这两人逗笑了,自从进了沐家,有了这两个活宝,她脸上的笑容比前几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重阳佳节乃自古由来的传统节日,这日里,人们要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引为为俗。
这日清晨,四周屋顶炊烟袅袅,一股菊花的香气蒸腾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一生平安,两全其美,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里行云,六六逢喜,七星高照,八面玲珑,九九大顺。愿我儿幸福快乐,福禄长久。”沐诚远以片糕搭在沐卉头额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沐卉起身,感谢父母养育之恩,将糕取下,吃掉。
“吃了重阳糕,百事俱高。”这才算是礼毕了。
“卉儿,今日为父要出外会友,登高赏菊,你是与我同去还是去你四叔家?”沐诚远问道。
沐卉回道:“两位妹妹今日有约,四叔四婶估计也是繁忙,我与李嬷嬷她们出外登高。”
沐诚远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出去之时带多几人,酉时之前必须回来。”又吩咐正霖同她们一起去。
沐卉应是,送了沐诚远出门。
看着沐诚远马车行远,沐卉几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厨房里头炊烟不断,一笼笼粉面蒸糕缀以枣、栗、杏仁等果馕出炉。
“婆婆,咱们去做客,就带这么些花糕过去成吗?”司西抹了一头的汗,疑惑道。婆婆那故人莫非家中人口众多?这些糕都够几十个人吃了。
“自然,礼轻情意重嘛。”李嬷嬷将糕装了满满当当几篮子,让正霖提去车上放好。
“嬷嬷,我缝了一些香囊,里头装了茱萸,可随身佩戴。”沐卉取来一个香囊,用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绣了个蝙蝠纹样,为李嬷嬷别在腰间。
“姑娘有心了。”李嬷嬷欣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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