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于云霞已经到这所工地子弟小学工作快三个月了。这所小学是丈夫常大龙所在分局的职工子弟小学。在工区,大一点的施工分局都有自己的子弟小学。这所分局小学虽然也很简陋,但比起她原来所在的乡村小学条件好多了。学生和老师多了好几倍,上学的全都是工地职工的孩子。论教学设施和教学条件与家乡县直小学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教室和老师办公场所都是平房。因工地施工经常爆破,怕飞石不安全,所以学校建在了不远处生活区对面的山顶上。学校操场面积挺大,看起来很大气。可以看得出当时建学校平场地时是充分发挥了工地自有大型施工设备的优势,把整个山头都平下来了——一般的学校是花不起这个本钱的。在操场的正面有用水泥筑成的宽敞高大的主席台。操场一侧有用水泥砌成的七、八个乒乓球台,操场中间有篮球场和用碎石渣与煤渣混合物铺就的环形跑道。操场四周被几栋用围墙连接的、红砖瓦房的教室围着,形成一个封闭的“回”字,学校被周边栽种的白杨树所环绕,在这个季节,树上时不时传出秋蝉的叫声。学校大门朝山坡方向开着,站在校门口就可远远看见山下的一片片的生活区、忙碌的大坝建设工地和对面不远处群山之中的东江峡口和奔腾不息的东江流水,整个东江像一条环绕山间的彩带,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她第一天到学校报到就受到了学校的热烈欢迎,学校在家老师基本上都参加了她的欢迎会。之后,校长专门把她叫到办公室交代工作。“学校的这些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是我们的接班人,等我们这一代人老去后,将来的大江大河还要继续靠他们去治理。但要教好这些孩子,在小学阶段打下良好基础,让他们长大成才,我们必须引进大批的优秀教师。”校长给她到了一杯水递过来,然后踱着步说:“可是啊,工地开工才几年,一切白手起家,我们的师资力量十分贫乏,大批教师都是从工人中抽上来的。”他顿了一会说:“当然我不是说工人不好,他们都是工人中的优秀分子,但他们文化水平参差不齐,又没有多少教学经验,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教师还有很大差距。你的情况我们早就了解到了,师范学校毕业,又有多年的教学经验,我们缺的就是你这样的老师啊!”他看了一眼于云霞,笑着说:“你来了担子很重啊!”

校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瘦高的个子,背微微有些驼,一套深褐色的洗的发旧的中山装整齐的穿在身上,上衣口袋插着一支笔。一张国字型的脸显得有些倦意,显然是昨晚改作业备课太晚所致。他带一副黑边眼镜,边分头梳的很整齐,显得文质彬彬。他是第一批从地方支援过来的老师,原是地方某市里一所小学的负责人。虽然身为工地小学的校长,但由于师资力量不够,他还亲自带着两个五年级的政治课。

于云霞见校长这样重视自己,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校长过奖了!我原来只是一个乡村教师,要说教学水平和经验也算不上,但我会与其他老师一道尽量把教学工作做好的。”校长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朴实充满青春气息的女教师,就像得到了一样自己早就想得到的东西一样,满意的点了点头。于云霞是一个对教学工作很负责的人,她尽自己所能,在学校同时担负起了一至五年级不同年级的语文、数学和音乐课,不久又担任了年级班主任。由于从小受农村歌手母亲的熏陶,她歌唱得好,特别是民歌,手风琴也弹得很专业,在学校很受老师和学生的欢迎。

这一年的九月,常江河也顺利入学,成了这所学校二年级一班的一名学生。开学的这一天,母亲给他准备了一只崭新的军绿色帆布书包,高高兴兴到学校报到。在学校,他遇到了很多在小区一起玩的小伙伴,有对门住的狗蛋(绰号)、有旁边一排房子住的小英子,还有小胖子夏兵等等,特别让他高兴的是他与赵建国成了同班同学。

从家里走到山脚,再沿着石梯路爬上山到学校得半个多小时。常江河跟着母亲每天在这条路上来回往复,山上一百七十九级台阶他已数的清清楚楚。于云霞由于工作出色,不久被安排做了五年级毕业班的班主任,虽然当时五年级的毕业生不用入学考试就可直接升入离工地二十多里路的江城市中学读书,但还是要保证生源质量,不能让人家市里对工地的学生瞧不起。母亲经常要给学生补课,工作忙下班晚,常江河就和小伙伴们结伴而回。大家一路嬉笑玩耍,尽情享受童年的美好时光。久而久之,常江河已习惯了这种从农村到工地的生活,也习惯了与母亲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

家已安顿好,儿子也已顺利入学,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于云霞有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用在工作上,她对班上的教学给予了全身心的投入。是啊,她刚调来学校不久,既要尽快熟悉整个学校的情况,又要保证毕业班的教学质量,可想压力之大。好在她在工作中结识了一位良师益友,给了她莫大的帮助。这个人就是徐曼老师。徐曼,一个仪态优雅的中年女人,于云霞叫她徐大姐。第一次见面,于云霞就感觉到了她的不凡。她白净的皮肤,秀气的脸庞,齐耳的黑发,戴着一副得体的金丝眼镜,一身简洁大方的装扮,给人以宁静又不失活泼,高贵又不失亲和的印象。近四十岁的女人,身材一点都没有变,仍然保持着高挑挺拔的体态,丰满而不失苗条。因她带着五年级的数学课,于云霞又是五年级的班主任,所以她们接触比较多,她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教学心得和如何掌握学生的心理,加强对学生的管理等内容。看得出徐曼是一个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

徐曼和她老公就住在学校后面一排教职工单身宿舍里,在一次交谈中,徐曼向于云霞袒露了自己的经历:徐曼出生于一个旧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均为当地县立中学老师,由于父母宽厚本分,待人诚恳,又一心教书育人,不参与政治,解放后没查出有什么历史问题,所以继续留校教书,直至退休。徐曼五十年代末毕业于国内一所著名的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分配在省城中学当了一名高中数学老师,她的老公也毕业于国内一所著名大学水利系,毕业后分配在与她同一座城市的水电大学当了一名老师,后来被提拔为副教授。他们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共同的事业使他们很快地走到了一起,经过热恋,在省城结婚生子。然而,历史的玩笑总爱开的过火,无情地打破了一些善良人宁静而幸福的生活。一九六九年,老公作为反动学术权威受到学校的批判,由于“死不悔改”,之后就被下放到水利工地劳动改造。为了能照顾老公的生活,她主动向学校提出陪老公一起下放劳动。她被安排在了这所小学教书,而老公就在于云霞老公常大龙的浇筑队当技术员。他们的女儿也一起来到了工地,现在江城市一所中学初中部住读。对于徐曼的的经历和遭遇,使于云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家人的境遇,深有同感,这越发使她对徐曼产生了更深的亲近感和同情感。

但她们之间的亲密交往,很快引起了学校教导处和工宣队(文革期间由企业派驻学校的工人宣传队,与校班子成员一道行使对学校的行政领导权和政治方向的监督权)的注意。这天上午,于云霞刚上完第一节课,就接到通知,要她到学校教导处主任那里去一下。等她到达的时候,教导处金主任和工宣队董队长已经在教导处办公室等候了。于云霞看到这阵势,心里一阵疑惑,这两位领导这么严肃的找我干嘛?

“于老师,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找你吗?”教导处主任金胜男首先开口了。金主任号称这所学校的女强人,连校长有时候都怕她三分。过去是基层施工单位的一个支部书记,由于能说会道,在单位造反积极,又是高中生,在当时也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与上级单位—施工分局一位分管劳资的副局长是同乡,分局建校时从众多挑选对象中脱颖而出,很快从生产一线抽到了学校,由工人岗位转为干部岗位,任学校教导主任。她虽然个头不高,胖胖的身材,但走起路来十分有派头。她虽然不懂业务,但与上上下下的关系搞得非常好,特别是十分善于处理与上面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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