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十六年的冬天,连下了四天的大雪将临江城覆成了天地一色。

白象寺就在临江城东郊的栖凤山上,皇家寺庙的威仪自山门前大昭朝太祖亲题的“下马落轿”汉白玉石起,直至后山供香客参禅留宿的禅室,步步可见。

凤服高髻的詹皇后正向宫人问话,而薛媛跪坐在其下,肃容研磨。

她的动作轻柔和缓,一如她那娇好面容上的温柔。

唯独可惜,这样的美人不带笑意,不带苦状,看着全无生气。

詹皇后端着一朝国母的架子,问道:“如何了?”

“贼子伏诛,娘娘可以回宫了。”

“倒是快,”詹皇后又问,“调的是哪几个营?”

“柳山营和临江营各五百人,铜川营调了三百人,都由孟将军统帅。”

“贼首呢?”

“先太子……废庶人璋当场诛灭,柱国公、铮侯、铁羽将军被俘,礼部尚书柯雍畏罪自杀,另有十余为首之人被抓,而且陛下已经下了旨,调兵剿灭天堑峡诸贼,只有……”宫人微顿,方道,“骠骑将军乐旻在逃。”

詹皇后对朝堂的事情兴趣缺缺,此时不过是替薛媛开口罢了,只是当她听见乐旻的时候,眼神便亮了起来。

可惜,对面的薛媛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更遑论给个惊讶的表情了。

詹隽儿看她那样子又意兴阑珊起来,摆手命宫人下去准备回宫的事情。

宫人称是。

她看不见皇后的小动作,更不会在意薛媛有怎样的反应,她只是和宫中其他的人一样好奇,为什么皇后对这个木讷寡言的县主那么好。

就算是从小的友谊,那般不祥的人,何必亲近呢?

……

待宫人退下,詹皇后才对薛媛笑道:“恭喜县主,大仇得报了。”

薛媛这才将东西收好,恭坐礼敬说:“全仗陛下与娘娘恩德。”

极普通的一句恭维话,不带半点儿愉悦之意。

詹隽儿喜滋滋地托着下巴说:“嗯,陛下是圣君的。”说着,顺手就要拿桌案旁盒子中的点心。

万事都云淡风轻的薛媛,此时却拦住了她的手,将盒盖子盖上,轻笑:“这是陛下赐给小女的。”

詹皇后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才噗嗤笑了出来:“好小气的人,竟然来块儿点心都不舍得给我。”

“陛下圣意,自然要在意的。”薛媛也笑了,如春风破冰一样,笑得詹皇后都怔住了。

这样的薛媛,和她认识的那个人,终于重合了。

詹皇后哪里还管得了点心?眼圈一红,人就哭了出来。

薛媛看着她的样子,心念微动,表情虽静如止水,只有藏在袖中的小指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她早就不为自己难过了,却依旧会为詹皇后难过。

就如别人不知道薛媛是张琮背后的智囊一样,詹隽儿也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是她们的仇人之一。

纵然经历过家族蒙冤流放、父母客死异乡的痛,詹皇后却依旧能心中不含怨恨,温柔待世。

这等本真之心,却被张琮踩在了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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