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讲三苦八苦,三苦中最后一苦便是‘行苦’,行苦自然不是行走的苦,而是迁流之苦,凡是刹那都在变化的苦,便是行苦。

南行大军便时时刻刻承受着行苦,七八万流亡队伍被江万载带领的两万不到禁军护卫着一路南行,今日已经是逃离临安的第三天。

大军此行的目标是婺州,往日里快马加鞭,一天行程便到,可如今各种拖累加上蒙元的不断骚扰,行了三天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烈日高悬在天上,大军护卫在队伍的后方,七八万流亡队伍在前方路上休息。

赵昰并未选择前方休息,此时他正靠在一颗树下,静静的坐着,左近便是江万载的临时将帐。

他的眉头不时会搐动一下,那是左臂的伤口疼痛引起的反应,自昨天早上苏醒后,这疼痛便不曾停止过。

达鲁花赤那一箭完全洞穿了赵昰的左后臂,也就是股三头肌的位置,对骨头有轻微的刮伤,在这个对破伤风完全无解的时代,算是要命的伤病了。

幸运的是如此严重的伤势并未引起感染,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而对于抑制感染……这个就只能看老天爷了。

用酒清洗伤口,包扎的纱巾用沸水煮一下,这些简单的方法赵昰都已经使用了,依照他的知识体系,除了用烧红的铁块烙制伤口外的其他方法,他都试过了。

不要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来一下狠的,请相信这位在物质极其丰富的时代生活过的大叔还没有足够的魄力这么做。

在如此紧迫的逃亡中,这位身受重伤的拥有一位大叔灵魂的萌娃正在深沉而又专注的——发呆。

是的,别看他眉头紧蹙,一副思考国家大事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大脑已经放空,进入了佛家顿悟的境界,达到了冥思的极致——什么都不想。

这可比脑袋里装着一坨屎还要难以办到。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惊扰了正在‘冥思’的赵昰,让他恍惚间回过神来,右手不自觉的前探,这是他前世在办公室发呆后喝茶的习惯动作,可显然他捞不到自己熟悉的青花瓷大茶杯。

自嘲的摇摇头,目光望向奔驰而来的骑士,能这般无有阻碍的在大军中心奔驰,自然是赵昰熟悉的人——杨亮节。

未等杨亮节下马,一个小身影已经从马上滑了下来,在以一个狗啃食的姿势落地后,不等别人搀扶,他自己手脚并用的奔赵昰而来。

“昰哥儿,昰哥儿,我把王旗给你带来了。”小家伙像献宝一般的跑过来,双手奉上一张明黄色战旗。

这是杨淑妃带着宫女们连夜赶制出来的,在昨天跟赵昰怄气不许他来军中未果后,杨淑妃便开始带人改制这面王旗,直到此时才完成,便让自己的胞弟急急忙忙送过来了。

“末将拜见益王。”

杨亮节上前参拜,赵昰不顾左手疼痛急忙起身,单手扶住。

“行军之中,一切从简,舅舅不必多礼。”赵昰的声音很是轻柔,没办法不轻柔,杨亮节已经因为自己受伤的事情哭过多场,让他发自内心的愧疚,感觉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杨亮节一般。

“末将无能,未能保护王上周全,末将愿……”

眼看着杨亮节的泪水又要落下,赵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中军大帐中江万载老将军走了出来。

“亮节不必如此,益王受伤固然让人惶恐,可如今两万禁军却因为益王的举止军心凝聚,有所得有所失,不必行小女子模样。”

这话若是别人说杨亮节少不得要跟他拼命,可是由江万载说出却只能让他受领的份了。

江万载老将军的威望,说是这南行大军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益王、广王可以没有,可江万载老将军不能没有。

“老将军,可说通了?”赵昰借这个机会脱离杨亮节,免受泪水炸弹,走向江老将军问道。

“通了,我这四子最是鲁莽,年过而立依旧不能养气,能在益王身边,却是他的福气。”江老将军处事圆滑,虽然不明赵昰为何要自己四子江钰去给他当护卫统领,却依旧应了下来。

随着江老将军的话声落下,大帐门帘掀开,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坚定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面色略带阴沉,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还不参见益王。”江老将军沉声道。

那中年男子英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忿,不情不愿的向赵昰请礼,之后又向杨亮节请礼,并口称泰山。

赵昰一愣,却是没想到这江钰是自己舅舅的女婿。

他上前拖住江钰,亲厚的安慰两句,只是他的个子才到人家腰间高出一点,这画面看着就有些怪异了。

要说赵昰要这江钰却是因为前世他看过的一段史书,那一段文字是专门介绍江氏家族‘三古十二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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