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杰一家被软禁在长安城外的泰隐寺里,此地本是前朝后宫妃子们日常斋戒之处,前朝灭了之后许多妃嫔宫女逃至此处,最终被逼自杀。大齐建立后,泰隐寺变成了当朝软禁五品以上官员的地方之一。

泰隐寺的名称来源于它所在的泰隐峰,而这泰隐峰上松柏繁密,山间小路几乎被常青的树木遮得不见阳光,一年四季越发阴森,久而久之竟几乎断了香火。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在泰隐寺前半里处停了下来。车夫头戴斗笠,看不出模样,只能根据身形大概猜测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他将马车停稳,灵活地跳了下来,掀起车帘。只见车上坐着个身穿浅绿袄裙,头戴幂篱的少女,她手中拿着一封信和一块金色的令牌,双手微微颤抖,她脚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糕点盒子,隐约冒出糕点的香气。

“阿蛮别怕,你有康宁公主的令牌,又只是给好友送点吃的来了,不会怎么样的。”那少年车夫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不是夏青还是谁。

阿蛮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这是她第二次撒了谎。第一次是为了巧儿骗了小姐,这一次是为了杨济骗了公主。

因为初一那天跳下湖去救了公主,自然是有赏赐的。当公主派人来问她想要什么赏赐时,杨济让她说“只想要一枚公主的令牌,以便在危难时刻能保住一命”。阿蛮不知道杨济的用意,但还是照做了,她觉得自己更像是杨济的跟班丫头。而公主并不怀疑,赏了她一块原本只有贴身宫女才有的令牌。

令牌到手之后阿蛮才知道杨济要让她做什么。

“阿蛮,你也不希望施侍中那样正直的人含冤而死吧。我没有办法接近他们,守卫不认识你的脸,只有你才能帮我这个忙了。”其他人都怀疑阿蛮是否能镇定地将这封信送到施杰手中,只有杨济相信她的能力,说不出什么理由,就是信任而已。

“阿蛮,只需按计划进行就可以了,不必久留,我就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之后你若还没有出来,我会进去救你。”夏青的笑让阿蛮感到安心:“快收好这封信,拿着这盒点心进去吧。”

阿蛮点点头,将信小心放进怀里,拿起点心盒子慢慢走向泰隐寺。

大门无人看守,阿蛮顺利地走进了寺庙里,之间这个前朝香火旺盛、一派繁荣的寺庙如今长满了杂草、布满了灰尘。正殿里是十几尺高的金身燃灯佛像,身上的镀金被磨去了些,显得更加凄凉。

阿蛮将点心盒子放下,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尊佛像,眼眶渐渐湿透:饶是再辉煌的地方,随着一个朝代的瓦解,终将被人遗忘,连佛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人呢。

不知为什么,阿蛮突然想到了和她走散的父亲和后妈,还有处处黏着她的小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里,是否还活着。虽然三娘已经找了人寻找他们去了,可谁知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机会骨肉再见。

“什么人敢闯入此地!”两个将士大概听到了阿蛮的啜泣声,跑了过来,用剑指着她的后背。

阿蛮慢慢擦干眼泪,紧紧捏着公主的令牌,深吸一口气,转身亮出令牌:“你们可认识这个令牌?”

那两个将士不过二十来岁,只知康宁公主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却没见过令牌的。可他们见阿蛮只是个小女孩儿,应该没有威胁,若真是公主的人岂能胡乱得罪?于是便放下手中的剑,仍是半信半疑。

阿蛮收起令牌,故作傲慢道:“你们既然不识得我家公主的令牌,就去叫你们头儿过来。别在此妨碍我,如果误了公主交待的事儿,你们可知后果?”

其中一个机灵点儿的态度软了下来,答道:“我们的头儿岂能随便让你见的,姑娘当真是公主身边的人吗?”

“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把这块令牌给你,你当面去问问公主是不是她的不就行了么?门外送我来的那位小哥是公主的近卫,你们出了门去,跟他说一声,他自然就把你们带进宫里了。”阿蛮仰起头,高傲地笑道:“不过嘛,我还依然得先办我的事儿。”

此时又出来一个稍微年长的将士,看上去像他们的长官。他警惕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小将士将阿蛮方才的话复述一遍,那年长的将士才仔细打量起她来,因说道:“我见过康宁公主的令牌,你拿令牌出来给我看看,再报上你的名儿,我便知道该不该让你在这里办事了。”

阿蛮心下一惊,很快恢复镇定,她把令牌递给那年长将士,假装轻松地说道:“我叫珠儿,这位哥哥下次入宫的时候自然可以问问我在不在公主身边。”

年长将士确认令牌之后,笑着说道:“哟,果然是公主的令牌。不知姑娘来这个破烂寺庙有何贵干吶?”

“我来见一个人。”阿蛮再一次收起令牌,“那人是我入宫前的好友,可因为主人家受了牵连,被关在此地。公主见担心好友,特赐了一块令牌,让我来看望好友。”

“可是……”将士有些犹豫。“此处被关的只有施侍中一家,陛下不让任何人接近他。”

“我与施侍中又不认识,来找他做什么。我的好友是是施小姐的贴身丫头绮莲,我只找她一个人。”

三个将士互相看了好几眼,最终年长将士说道:“既然是公主同意了,我们就让你进去,只不过绮莲与施小姐关在同一间房里,我们与你一同进去,你只能与绮莲说话。”

阿蛮拼命回忆那日国宴上伺候施小姐的丫头长的什么模样,边跟在三人身后走着,边暗自祈祷待会儿那个未打过招呼的丫头别坏了她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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