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熏,杨柳轻,三月正是南国春光灿烂的季节。
江南重镇杭州府上,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直通西门,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之时,远远望去,就见一行人穿过人群,向城内走来。
当先一匹马全身雪白,乌色马鞍显然是生牛皮造就,估摸着少说也值三四十两纹银,鞍上一个锦衣青年,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腰悬宝剑,胯下骏马悠哉悠哉缓步前行,烂银打造的脚蹬踏在青石路上,清脆作响。
青年身后跟随四骑,骑者一色的青布短衣,个个腰板挺直,显出一股英悍之气。
再后跟着一辆马车,二十来个家仆装束的汉子,手持长短兵械,护卫左右。
“沈公子,我们到杭州府了。”就见那白马青年一挥手,一骑青衣汉子调转马头,奔至马车旁提醒道。
窗帘掀起,一个容貌清朗、月白衣衫的少年面露微笑,应道:“多谢李管事提醒。”
那名唤做李管事的汉子微微一愣,明明这杭州府是这沈姓少年的出身之地,离开这里也有四年之久,他如今返回故乡,却连一丝一毫的激动之情都没有?
不过,错愕也只是转瞬之间而已,李管事当即回马跟随在锦衣青年之后。
领头的锦衣青年只是远远地望了马车这边一眼,没做更多迟疑,领队入城。
马车之上的窗帘已经放下,他们当然看不到刚才还一脸憨笑的少年脸上,那瞬间变化的清冽眼神。
激动?欣喜?雀跃?
这些感情老子怎么会有?沈伉心中暗暗啐道。
自己只是沈家一个下贱的庶子啊!
说起这沈家,原是元末明初的江南大族,先祖沈万三可是连洪武皇帝都嫉妒的巨富,只可惜风头太过,终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也是祖上积了德吧,这沈万三的一个孙子,侥幸逃得大难,沦落江湖之上,后来竟于海上遇异人,学得了一身好武艺,武功大成以后,隐姓埋名来到这杭州府,赤手空拳打下了一片基业,如今已是杭州府三大豪族之一。
这些年大明江山不稳,外敌不断,沈家终于在成化皇帝时恢复本姓。
沈伉,杭州府沈家三少爷,本代沈家家主沈禄的亲子,生母只不过是大夫人身边一个普通的丫鬟,沈禄醉酒迷乱之下,才有了沈伉这个儿子。
听说自重身份的沈老爷对此事深以为耻,差点就杖毙了沈伉的母亲,好在后来家族中的长老出面,说好歹这也是沈家的骨肉云云,所谓武林中的世家大族,比的就是人丁是否兴旺,沈禄正妻是苏州丁家的小姐,娶了两房妾室也是本地大族,沈伉有两兄一姐,一弟一妹,当然这都是同父异母的直系血亲,表兄弟表姐妹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如此背景之下,沈伉这个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庶子,处境可想而知,名为“少爷”,过得却不比下人强多少。
自沈伉记事起,莫说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就是家中势利眼子的强奴恶仆,也从未给他们母子半张好脸看过。
六岁那年,沈伉的母亲,那个原本与世无争、甘为奴婢的女人,不知沾染了什么疾病,躺在自己简陋的卧房当中,久久不能起身。
那时正值八月中秋佳节,满眼泪水的她摩挲着沈伉的头,喃喃地说:“伉儿……伉儿,妈妈走了,你怎么办啊?”直到她离开,府中都没有一个人过问一声,能陪在她左右的,只有幼小的沈伉自己。
望着母亲已经变冷的尸身,幼小的沈伉心中并没有恐惧,他的血在这一刻变冷,同样变冷的,还有他的心。
沈伉正咬牙切齿地回忆着往日种种,车帘猛地被掀了起来,炫目地阳光顿时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沈伉,下来吃点东西!”冰冷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仿佛命令一般。
说话的是那锦衣的青年,嘉兴朱家的二公子朱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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