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内。

朱由校静静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呼吸若有似无,就连心跳也及其缓慢,这般状态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宫中御医们早就在内阁宰辅们逼迫下模模糊糊给出了暗示:陛下随时都将宾天,已回天无力。

一场风暴赫然上演。

连同内阁首辅叶向高在内五位内阁大佬聚于一堂,除此之外魏忠贤竟也在列。

“台山公,诸位阁老打开天窗说亮话,咱家虽是下贱阉人,亦知忠心为主,主忧臣死,陛下圣安即是奴婢之福,如今陛下……陛下龙体有恙,昏睡不醒已是回天无力,随时都会驾龙宾天,破釜沉舟势在必行,若虚先生已是最后指望,无论如何都该让他一试。”

朱由校没有睁眼,却能听出魏忠贤语带哽咽的哀求。

“狗胆包天,狗胆包天,魏忠贤你这阉奴简直无法无天,将人开膛破腹还能活?陛下究竟哪里亏待了你?你是要谋朝篡位吗,老夫先杀了你。”阁老何宗彦怒发冲冠,浑身发抖的抄起一个青花瓷就向魏忠贤砸去。

“嘭~”

青花瓷正中魏忠贤脑袋,砸的头破血流。

韩爌咬牙切齿,一副恨不能生食魏忠贤之肉的模样,首辅叶向高亦是双目喷火,剩下的两位新晋阁老朱国祯和顾秉谦则痛心疾首的直跺脚。

魏忠贤血流满面,面目狰狞被何宗彦追的满地跑,一边跑一边哀求:“何阁老,我魏忠贤再不是人,敢对不起天下人,却绝不敢有半点谋害陛下的心,若是今日所言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千刀万剐,死后永坠地狱十八层,古有华佗刮骨疗伤,今更有若虚先生陈实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实功在民间活人无数,多年前被开膛破腹的草民今日仍活着,宫中御医既然束手无策,怎的就不能让若虚先生给陛下诊治?”

何宗彦毕竟年老体衰追了片刻就气喘吁吁,被一众同僚拉住,只能眼中喷火的怒视魏忠贤大口喘息,一时无法发声。

次辅韩爌咬牙切齿,声音比冰渣还冷:“阉奴,陛下从前被你蒙蔽信任有加,你依仗圣宠飞扬跋扈干涉朝政肆意妄为,把江山社稷当做儿戏已是罪大恶极,如今你竟要指使方士假医谋害陛下,即是诛你九族也万万不可恕你之罪,便是诛你十族也轻了,老夫今日和你势不两立。”

“阉奴!陛下醒后,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老夫是外臣,依礼不该过问内事,但你这阉奴实在是心如蛇蝎要亡我大明江山,老夫必要参你个弑君枉上十恶不赦的大罪。”何宗彦厉声怒呵。

众阁老除了首辅叶向高一言不发,通通怒发冲冠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往魏忠贤头上压,可以说他们所说的任何一样罪名,都足够诛魏忠贤九族,这要是多罪并发,怕是有十八族都不够诛的。

魏忠贤突然惨然大笑,狞声道:“弑君枉上?谋朝篡位?好大的帽子,我魏忠贤是阉奴,是肢体不全无颜以对列祖列宗,但陛下信我,即使我这奴才犯了过错也是一笑了之,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安能不知陛下待我的好?天下人盼陛下宾天,我却只愿陛下万寿无疆,朝里朝外衮衮诸公谁私下不说陛下昏聩宠信阉奴,还不是我这阉奴夺了你们的权?“

此言一出众阁老无不色变,厉呵:

“阉奴住口!”

“胡言妄语!”

“满口喷粪!”

……

魏忠贤毫不理睬,冷笑连连:“我肆意妄为把江山社稷当做儿戏?我是不懂什么社稷安危,却也知道建奴犯边就该保证军饷粮草,不叫边军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不把建奴平了,陛下就不放心,外廷衮衮诸公却只想着往自家捞银搂金,国库都空的能跑耗子了,在朝的哪个朝臣家里不是良田万顷金山银海?嘴上却喊着清廉如水?陛下要加税就说与民争利!陛下自然是与民争利,可这民不是我泱泱大明的平民百姓,而是家财万贯的诸公!”

“黄河发大水,睢阳,徐,邳尽没,何止数十万民流离失所,陛下调天下粮草以赈灾,诸公不思如何解万民于倒悬,却个个都是雁过拔毛,数十万石粮草又有多少到了灾地?我奉陛下之命提督东厂,遣东厂番役监察,抓了痛脚,却被参干涉朝政搜刮民脂民膏,哈哈哈哈……满朝文武可真是大明的柱石忠臣啊!”语气说不出的尖酸讽刺。

“巧舌如簧!”朱国祯和顾秉谦勃然变色,齐声怒骂。

朱由校默默无语,他已不是那位肆意妄为的木匠皇帝,历经瑶光要塞惨烈的战争和梦境里所见的未来,细细想来,魏忠贤在史书上是恶名累累,事实上他依仗自身宠信或许有些飞扬跋扈,但也不知为他背了多少黑锅。

至少搜刮民脂民膏这罪名还真不成立,此民非彼民,真要是升斗小民的脂膏又能搜刮出多少来?实际上大多脂膏都是富有金山银海的官宦地主罢了,而且这些银钱还真有大部分都充入内胬落到边军头上了。

想到自己曾思索过诛杀魏忠贤,现在一想,真要杀了他,那些恶心的官宦大族还不弹冠相庆?随了他们的心意?让他们更加肆意的欺压百姓挖他老朱家的根基?

一念至此他也没心思再听下去。

“阉奴该死!老夫和你拼了!”韩爌势若疯魔的冲将上去,要撕了魏忠贤。

“够了!”

一声冷呵,宛如春雷,五大阁臣和魏忠贤被震的头晕目眩,愣了半晌,猛然齐刷刷望向龙床。

朱由校一身白色纹龙亵衣目光冷厉的盯着众人。

一股远超猛虎饿狼的危险感觉从几人心底爆发,就仿佛真的是上天发怒一样,凌厉森寒的威压震的几人浑身微颤。

魏忠贤率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匍匐在地,狂喜的尖声高呼:“陛下,陛下圣安,奴婢恭祝陛下圣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向高,韩爌等阁老也反应过来,顾不得震惊,立刻大礼参拜:“臣等万死,惟愿陛下龙体安康。”

朱由校闭目沉凝,一时间东暖阁内众人只觉得仿佛置身三九天的雪地里,心底直冒寒气,心底猜测不知道朱由校到底醒了多久,之前的话又听到多少。

朱由校正要发话。

门外,传来嘶声竭力的急促传禀:“诸阁老,宣府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情!”

众阁老色变,朱由校睁眼目露异色,不假思索沉声道:

“传。”

魏忠贤反应奇快:“喏。”

大门打开,一名太监躬身低头举着一密封的竹筒呈上,魏忠贤夺步取来,小碎步上前垂首高举。

朱由校取过,解开密闭的竹筒,取出一份奏折军报,一目十行一扫而过,随即一摆手:“诸卿平身,台山公你先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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