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的时候,我有一个妹妹。

她经常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两边脸颊有浅浅的酒窝,露出漏风的牙口,很是可爱、讨人喜欢。

妹妹总是穿着轻飘飘的小礼裙,抱着毛绒玩偶,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妹妹还是个小贪吃鬼,且又怠惰,她讨厌识字,即使我在用功的时候,她也不会照着我为榜样,但又很乖巧地不会打搅我,而是一个人地在那边自娱自乐,待我学习结束之后才黏上来撒娇,让我陪她玩耍。

这时,若是被父亲发现,父亲就会教训她,但母亲又十分地疼爱她,所以父亲每次都只是于口头上对妹妹进行严厉的批评。

我心里清楚,当时的父亲,想必也是疼爱妹妹着紧。

在我记忆中,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此刻你若不多加努力,将来必自食苦果。”

那时的我对此感到无法理解,父亲为一甲司寇,掌管曜洲全城的刑狱、纠察等事宜,另又有五魂之魄力,除却固亲王外,就连城守大人也对父亲谦敬有礼,就算妹妹不钻研文道,父亲也足以庇护她一生了吧。

况且、

我一定会守护妹妹的!

这是我的誓言。

“我想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长大后,我要成为哥哥的新娘。”

这是妹妹的梦想。

仿佛远离了地面、漂浮在空中,朦胧着七彩的泡泡,虽美好而纯真,却易碎且不切实际。

纵然如此,与妹妹所一起度过的,均值得珍藏铭记。

和妹妹骑上灵精去东方岩角看冉日的升起;

和妹妹在那画着横横竖竖的地上踢着石子;

和妹妹分享私藏的小小零食却因她的贪嘴而闹起别扭;

和妹妹躺在床铺上数着小羊、念着心事、说着悄悄话;

和妹妹于初春逗弄小狗,在盛夏大吃西瓜,往秋林尝试捕貘,处冬日观摩白雪;

和妹妹做了好多好多······

然后,于梦中重味时,只觉得心尖都要融化了,既想要大肆炫耀,最后却又小心翼翼着独享。

有着妹妹的童年,是盛载着懵懂、无虑、平淡、温馨、以及一整个蜂蜜软糖世界的宝箱。

但、

童年终归是有着尽头的,就像花儿终会零落成泥、鸟儿终会失去天空······

那天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那天的夜,很黑、黑的可怕······

母亲师从魔道,骗了父亲、也骗了我,若仅是如此,我不会怨恨她、父亲也会依照往常那般待她,可、

受师门威胁,母亲私通了固亲王爷,父亲起初不疑有他,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那夜,父亲看到了······

母亲说,她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这个值得她付出一切的家,但母亲的选择,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毁了这个家。

父亲心里清楚,也不与母亲争辩,只是背过身子不去看她、流着泪、不去看她。

那天之后,父亲晚上便不怎么回来了,即使回来,也都是彻夜地在着书房。

在此期间,母亲陆陆续续找过父亲几次,哭诉、乞求、责骂······可父亲仍是只用沉默回应。

最终,母亲离开了。

那是我第二次见父亲哭泣,但这次他哭得就像是个绝望了透彻的孩子······

而后,父亲开始一蹶不振。

当众痛骂固亲王,却反因母亲窃取了重大的朝堂机密,被革了官职。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以往那些讨好巴结父亲的人、称兄道弟的人,立刻化为嗅到了美味鲜肉的贪婪财狼,落井下石,狂欢着饕鬄的盛宴,将父亲最后一毫利用价值压榨了干净。

父亲失去了一切。

可父亲仍未振作,变得愈加暴躁,对一切都充满了恨意,他拿了我和妹妹乞讨所得的钱财,用作酗酒,酩酊之后,他甚至会对我和妹妹即打又骂,说我们是母亲的贱种,从一开始便不该存在······

这样的生活,虽很艰苦,但我还有妹妹、只要有妹妹,我就可以支撑下去,一直一直地、支撑下去。

没过多久,父亲没有留下任何的字句言语,就像母亲那般,毫不留恋地抛弃了我和妹妹。

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妹妹······

因为、

就算是被地痞流氓欺辱、从野猫野狗口中抢夺食物······

我还有妹妹。

就算是向他人乞讨被一脚踹开,望着鲜美的肉包大流口水被撵离······

我还有妹妹。

妹妹只需要乖巧安心地待在我们的小窝中,我就能为妹妹支撑起一切。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样简单想法都成了奢求。

某日,我如同往常一样,带着干瘪的食物与一身的伤痛回来,期待着能够看到妹妹甜美的笑容、妹妹可人的酒靥。

可妹妹却并未等待着我。

恐惧,如同阴冷的毒蛇,瞬间窜上了我的脑海,热血退散,手脚发麻,遍是冰凉······

“哥哥!”

妹、妹!

“哥哥你哪里不舒服?我说了我也能帮助哥哥的······”

“嗯、”

其实我并没有听到妹妹在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将妹妹抱在怀里,想着、妹妹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羽,可以走了么?”

走?!

脑袋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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