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昭见她跌跌撞撞地扑了上来,眼中闪着幽幽的光,手中还沾着地上的泥土,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侧身一躲。 “……” 锦瑟扑了个空,微瞪着眼眸,双手甚是尴尬地停在空中。 是了,他们关系不好。前一天晚上,赵锦瑟还同陆子昭大吵了一架,指着陆子昭的鼻子骂他无趣,他现在应该很烦她。 她清了清嗓子,琢磨着如何化解一下二人的矛盾,肚子却又不争气地响了响。 两人立在柴门前,大眼瞪着小眼,空气中只有穿堂风凉凉吹来。陆子昭思量了一会儿,虽看不透这位的心思,却还是沉声开口道:“你……饿了?” 见他开口关怀自己,锦瑟喜上心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饿。” 陆子昭瞥了她一眼,忽略掉她语气中莫名的撒娇意味,不自在地将手中的纸袋递到她面前,垂下眼眸道:“吃吧。” 说完,便不再管她,迈步踏入了房中。 月色渐深,薄云暗淡地笼罩在空中,室外虫鸣蛙声,吱吱呀呀。 锦瑟吃过陆子昭递来的糕点,才缓解了饥饿感。她随意地靠在墙边摆放的一张木榻上,安静地看着旁边端坐的陆子昭写写画画。 烛灯下陆子昭的眉眼深邃,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回来以后,也不与锦瑟说话,就身背挺直地端坐在那狭隘的方桌前,执卷而读,写写记记,很是认真。 盯他盯了很久,锦瑟有些困顿了。 原来的赵锦瑟与陆子昭关系僵硬,言多必失,为了不暴露太多,她现在自然不能对陆子昭表示出太多的好感。锦瑟眼眸半睁半闭,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墙边,墨发仍是有些散乱。明明困得不行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还不肯上榻歇息。 陆子昭放下墨笔,轻揉了揉手腕,抬头瞧了她一眼。 他家中这位,今日仿佛有些怪怪的。 他瞧了瞧锦瑟蜷缩成一团的身躯和那有些憔悴的小脸,若有所思。 他们年少夫妻,陆子昭自然是对她有过期望的。往年前探访赵府,他曾在花架下远远地瞧过她一眼。那时候的她拎着一身绯色折裙,懒懒地躺在凉亭中晒太阳,娇媚又潋滟。 陆子昭同赵老爷许诺,定不会负了她去。 谁曾想她心中竟很是厌烦自己呢。 陆子昭娶了她以后,她便总是冷着一张脸,委屈地数落这简陋的屋舍。她心中愤懑,陆子昭亦是明白,只是他也是人,锦瑟三番两次地出言相讽,他也心灰意冷下来,除了不再强求于她,跟她也无话可说。 甚至在新婚之夜,他们都分榻而眠。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面色犹豫地立在锦瑟身前。 锦瑟清醒了几分,擦了擦朦胧的眼眸道:“相公,要歇息了么?” 陆子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锦瑟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又清醒了一点。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睡觉了?正所谓夫妻二人床头吵架床尾和,就算陆子昭烦她,想来只要他们睡上一觉,他的脾气也能消一消。到时候一来二去,她才有机会攻下陆子昭的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便是困得不行了,锦瑟也硬熬了下来。 陆子昭话是这么说,却迟迟不见动作。 锦瑟怔怔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仰头用那灿灿的眼眸瞧着他道:“相公?” 不睡觉么? 陆子昭沉默地望了望衣摆上的那双柔若无骨的手,眼眸低敛道:“……走开。” 锦瑟:“啊?” 陆子昭:“你占着我睡觉的地方了。” 锦瑟怔怔,望了望自己坐着的狭窄的木榻,沉默下来。 是了,他们关系不好,从不同榻而眠,陆子昭也不强求赵锦瑟,让赵锦瑟睡床,自己则是在这木榻上将就着。 陆子昭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自己娘子的神色变了又变,似尴尬似凝重,很是生动。再一恍神,就见他娘子利落地往木榻边上挪了挪,往腾出的地方拍了拍道:“相公,睡吧。” “……” 陆子昭脸上再起浮起那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看了眼赖在榻上的锦瑟,沉声道:“你在戏弄我?” 明明厌烦他,却为何说这些调戏他的话。木榻狭隘,她赖着不走,还邀请他睡下? 见他神色不好,锦瑟低眉顺眼起来:“我没有……夜里黑,外面虫声又大,我实在害怕。这几日夜夜都睡不安稳,所以才想同你一起睡。” 陆子昭神色缓了缓,却仍目光闪烁地瞧着木榻不说话。 锦瑟乘胜追击道:“相公,你真的不想同我一起睡觉么?” 她说这话时,宽松的单衣下还若有若无地露出一截妩媚的锁骨,锁骨下的迤逦风景,在幽暗烛灯下,若隐若现…… 陆子昭神色一僵,心头颤动。他掀开衣摆,动作缓慢地在木榻上躺了下来。 锦瑟心中瞬间得意起来。 然而她刚刚弯起嘴角,却见陆子昭和衣而眠,又干脆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背对了她去。 她无措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气结——陆子昭这是多么的不解风情、不知好歹!亏她等了那么久! 就冲着她这暴脾气,她怎么也得……忍下来。 谁让他是命定之人呢? 锦瑟平复下愤愤的心情,默默地收拾了自己,将就着在他身侧躺下。木榻狭隘,好在二人皆身形显瘦,堪堪也挤了下来。月色高移,锦瑟渐渐入眠,发出平缓的呼吸声。 温香软玉在侧,陆子昭他……睡不着。 锦瑟睡在外面,陆子昭靠着墙,他小心翼翼地挪过身来,便见锦瑟墨发披散,双眼轻闭地缩在他身旁熟睡。 窗外投来皎白的月光,称得她的娇容更为恬静,唇润面红,与平常跋扈的模样很不相同。 陆子昭一时看得怔住。 似是梦到了什么,她皱了皱眉,便要翻身。因她紧靠榻边,故而眼看着就要摔下去,陆子昭眼疾手快地伸出修长的手扣住边缘,将那娇小的人圈住。 二人间的距离更近了,怀里的人腰肢细软,身材玲珑有致,淡淡馨香满怀,偏偏她还不安稳地动来动去,那温热的腰不住地蹭在陆子昭的手腕上。 陆子昭目光幽深,抿了抿唇。 良久,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翻身出去。陆子昭单膝跪在榻边,弯下挺直的腰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想要一点点将她挪到里侧,却恍然间听到她在喃喃自语。 “……” 什么?听不太真切。 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去,想听清她的梦话。 “好饿……”榻上的人紧闭双眼,软软糯糯地嘟囔。 “呵。”陆子昭莫名地弯了弯眉眼。 清晨的曦光微亮,天边如鱼肚般浮起一道白光。 锦瑟打了个哈欠,悠悠从梦中醒来。她侧目望去,榻边的人早已起身,不知去了哪里。 室内无人,锦瑟便从木榻上摸索着起身,迷迷糊糊地坐了一会儿,就见陆子昭着了一身整洁的单衣,端着个木盆从门外踏进来。 她长发散乱,衣襟松松垮垮,一只脚晃悠悠地搭在榻边,却仍笑盈盈地唤他:“相公。” 陆子昭神色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将盛着热水的木盆随意地往架上一放,惜字如金地对她说道:“起来洗漱。” 锦瑟轻声应了声是,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便走到妆台前拿起了梳子。妆台是赵家给她的嫁妆,雕刻得很是精致,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她挪来铜镜,捏着梳子便开始整理长发。因睡了一夜,这几日又过得混混沌沌的,发尾处都打了结,梳得很不顺畅。她又向来没甚耐心,盯着发结就跟它较起劲来,很是用力地强行梳开它。 陆子昭见她神色凝重地坐在镜前梳发,动作僵硬,不一会儿就有青丝被她梳掉在地,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前夺过她的梳子。 锦瑟一恍,扭头看他。 陆子昭却随意地拎起一缕她的长发,细细地为她梳开发结。他俯着身子,镜中映出二人亲密的身影,映出一室温柔缱绻。晨光透过窗台洒进来,照在青丝与指间,更显得他那双为她梳发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锦瑟的心微微颤动,陆子昭对她……倒是真好。 二人沉默不语,陆子昭很快便为她梳好头发,做完这些后,他又嘱咐她换好衣裳洗漱,便离开了室内。 锦瑟望着木架上陆子昭烧好的热水,心中一暖。 这么好的男人,就算不解风情了一点,也还是可以原谅一下的? 她收拾好之后便迈出了房门,却见院中的那颗枣树下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又有几碟散发着香味的小菜。锦瑟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她之前饿了几天,陆子昭昨晚上带来的糕点根本不够她吃的,此刻她仍然很饿。 陆子昭衣袖微挽,从侧面的厨房中提了两幅碗筷出来,对站在门边的锦瑟说道:“过来吃饭。” 在这一瞬间,锦瑟完完全全原谅了陆子昭昨夜的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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