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风吹帘台,烛火幽明。    锦瑟惊慌失措,飞快地上前扶住他的手,关切道:“师尊,你流了好多汗!”    她按住袖子就要替白离擦一擦额头——    身为外人眼中形象高大,顶天立地的魔尊,怎么能被人瞧见他虚弱的样子呢?    白离一面扶住案几,一面冷冷地推开她,低声喝止:“出去!”    微瞪了瞪眼,锦瑟一把将他拉入怀中,温声:“师尊,你都这么难受了,还逞什么强?!”    不顾白离的虚弱的反抗,她伸手细细擦去他额上的冷汗,又扶他上榻,替他掖好被衾。    夜里烛光摇曳,室内空阔宽敞,白离默默地看着那逆徒奔波来奔波去,一会儿替他关上窗帘,一会儿又替他拧来热帕。伏在他的榻边,这逆徒面上有点点凝重,似乎生怕自己出了什么事一般,小心翼翼地将热帕置于他额上,问:“师尊,你感觉有没有好些?”    他眉间冷肃,幽幽道:“孤没事。”    锦瑟松下一口气,折腾了一天,此刻便觉得四肢酸累了起来。仍不放心白离,她就趴在榻边守着他,慢慢地困意袭来,她渐渐入睡。    榻上,白离望着她那精致的鼻翼与小巧的下颌、紧闭的双眼,低低地冷哼了一声:逆徒,还算有点良心。    宫殿中被白离按入水中之后,接连着几天,白离都没有给锦瑟一个好脸色瞧。    她也知理亏,这几天日日在白离跟前献起殷勤,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扇凉递书。不顾白离冷淡暗恼的神色,她腆着清浅的笑容,天还未亮就守在他门前等着他醒来,替他研磨擦剑,端茶送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好几天,才赢回他一点点好感度。    这天,白离随手递给她一份案卷,吩咐她:“去拿给缈落宫的左护法。”    锦瑟露出个熠熠的笑容,接过那案卷:“好的。”    白离瞪她:“不要同孤嬉皮笑脸。”    惊得颤了颤,锦瑟飞快地收敛了神色,乖觉地重复了一遍:“……好的。”    她神色切换自如,白离说不笑便不笑。白离幽幽地转过目光,不再看她,心中却莫名地想:这逆徒好像还是笑起来好看些……不对,他想什么呢?逆徒就是逆徒,管她好不好看做甚!    他更恼,瞥了锦瑟眼:“还不快滚?”    锦瑟掩面呜咽:……平白无故就被骂,做徒好难。    魔教的宫殿簇拥在山间,白离的住处在最顶端,而缈落宫则在下首的南面。穿过石阶回廊,飞檐走壁,到了一处宽阔的广场前,见到魔教的教徒们在广场上比试剑法,好不热闹。    他们见到锦瑟,甚为热络地朝她打招呼:“锦瑟,来来来!”    锦瑟眨了眨眼,她同白离说要叛出师门的事,魔教中人还不知道,故而也只有白离一个人对她摆脸色罢了。    她笑着唤道:“前辈们好。”    青年护使殷如笑意蔼蔼同她说:“是不是尊上派你来递信了?”    锦瑟笑着点了点头。    又有另一人说:“说起来尊上这几日都不曾下来巡察,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锦瑟心虚地眨了眨眼,忙着什么啊?大概是忙着跟她翻脸吧。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哀怨地娇哼,只见一位身材玲珑丰满,窈窕娇媚的女子环手嗔道:“就是啊,尊上都好久不来瞧我们了,我说锦瑟,你可不能一人霸占着尊上——”    锦瑟瞧着她那起伏的胸脯,默默地红了脸:“我没有霸占师尊啊。”    殷如顿时附和道:“玉娇,你可别为难锦瑟了。尊上不喜人多,锦瑟替我们侍奉在尊上身旁,尽尽衷心罢了,何谈霸占?”    话毕,众徒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又朝锦瑟投来些许同情的目光——尊上喜怒无常,性情冷漠严苛,在他的身边服侍,这孩子得受多少委屈啊?瞧瞧,这脸蛋仿佛都消瘦了些!    爱怜之心渐起,众人纷纷挤到她身旁,给她递上东西:“锦瑟,这是山下的莲花糕,拿去尝尝。”、“还有酥饼和青团。”、“拿去拿去,瞧你都瘦了……”    不过片刻,锦瑟怀里便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她感动又欣喜:这几天小心翼翼地伺候白离,她都没什么空吃东西。魔教的人当真是太热情,太善解人意了,对于这几日受尽了冷眼的她来说,简直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感慨之余,却瞥见一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锦瑟捏起怀中那颗孤零零的红豆,疑惑不解:“这是?”    人群中的玉娇却抚袖妩媚一笑,朝她婉转道:“锦瑟妹妹,这是我送给尊上的信物,你替姐姐顺手带给他吧。”    锦瑟捏着这颗红豆,眯起了眼。    众人不解:“我说玉娇,你送尊上一颗红豆做什么,又吃不饱。”    玉娇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翻了个姿态优雅的白眼:“你们懂个屁——”    锦瑟转着这颗红豆,沉默不语,哎,一不小心发现个情敌?莫名地,她默默望了望玉娇的波涛汹涌,又低头望了望自己,心中哀怨:这一马平川的,有什么看头?!    输了,她输了。    山崖顶端的宫殿,苍迥似斜入云端松树下,白离身着玄衣,眉眼清冷淡淡,执了本剑法默读。    石阶处传来阵细微的脚步声,白离皱眉,放下剑法朝那处望去。只见那逆徒怀揣了大大小小的纸包,心事重重地从阶梯处迈步走来。她踱步走到他案前,恭敬道:“师尊,信已经送到左护法手上了。”    白离瞥她,不满:“这么久才回来,办事磨磨蹭蹭。”    锦瑟哎呀一声,低声解释:“路上遇到教里的前辈们,他们送了我许多吃食呢。我跟他们说了会话,才耽误了一下嘛。”    她又抬眼看他:“前辈们待锦瑟真是关怀备至,让锦瑟再也不想离开魔教了。”    白离看她作戏,冷哼一声:“是吗。”    锦瑟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    白离不觉拧了拧眉,这逆徒今日怎么话这么少,跟前几日谄媚的作风真不像。难道是去送信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有些不自在,他垂眸冷声问:“怎么一副低沉的表情,谁给你脸色看了?”    锦瑟受宠若惊,抬眼颤眉道:“没有人给我脸色看,就是……就是……”    白离不耐烦:“有话快说。”    锦瑟抖了抖,从袖中磨磨蹭蹭地捏出一颗红豆递到他眼前:“师尊,你看。”    白离瞧着眼前鲜红的圆形颗粒,眯起狭长的眼眸:“这是什么?你准备拿来刺杀孤的暗器?”    锦瑟一噎,难以置信地朝他呐喊:“师尊,这是红豆啊!入骨相思君不知,玲珑骰子安红豆的红豆!”    她又小声补了句:“玉娇姐姐托我转送给你的。”    白离面寒如冰,这逆徒还跟他掰扯诗词了?他从未教过她这些,她去哪里学的,跟那小白脸吗?    他拉下脸,琥珀色的眸子里浸满寒霜:“孤说这是暗器就是暗器,谁给你胆子反驳的?”    行,魔教教主说什么就是什么,锦瑟憋着脸,哄他:“……是暗器,那你要不要嘛?”    白离嫌弃地别过了头:“不要。”    锦瑟飞快弯了弯嘴角应道:“好的。”    白离与锦瑟一同住在魔教山脉最高处的宫殿里,其余人则是住在下方的屋舍中。因为白离不喜别人打扰,故而除了护法们偶尔前来禀告要事外,白日夜里就只剩他和锦瑟两个人。    因为锦瑟的讨好,白离对她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也不再提她背叛师门的事情了。    某方面来说,他倒很大度,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斤斤计较。比如在对她的称呼上面,他似乎跟“逆徒”这个叫法过不去了,每次都嫌弃地唤她“逆徒,给孤倒杯水”,“逆徒,水这么热,想烫死孤吗?!”,“逆徒,别跟孤撒娇。”    左护法前来寻他商议要事的时候,他仍唤锦瑟“逆徒,去将窗子打开。”    惊得左护法圆目微瞪,不住地扫视锦瑟。    锦瑟嘴角抽了抽,堆起笑容朝左护法解释:“逆徒……意思就是叛逆的徒弟。您知道的,我十五岁了,正好是少年的叛逆期,呵,呵呵。”    左护法神色缓了缓,和蔼可亲:“原来是这样。”    白离在旁边默默看戏,听完,慵懒地撑着手,冷哼一声,用清冷的眼眸斜她:“逆徒,不得与其他人献媚。”    左护法:“……”  他应该在山底,不应该在这里。    锦瑟:“……”  身为一个逆徒,连呼吸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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