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及至行到山腰，才能看到前方隐隐有暖黄的烛光盈盈，晕出一方舒适质感的小天地。　　　　心情已经从方才的事中平复下来，凌芝放松了身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梨一两人搭着话。　　　　“你们下山之时，可有感受到这山有什么异常？”她始终惦记着方才这山的异常，若非如此，暴怒的黑云兽恐怕非那几人能敌。　　　　往深处想一想，黑云兽远居在北山头，会不会正是因为这座山？　　　　不过她更怕的是，云苏和度修然也注意到这山的不同，前来打探情况。　　　　凌芝悄悄攥紧梨一的小手，她不想“失而复得”的至宝被别人惦记乃至夺走。　　　　杀人夺宝这种事在修仙界向来常见，而她上辈子的死也与此有关。　　　　修士修身修心，但始终有相当一部分人比起普通凡人贪婪私欲更甚，在抱怨自身天赋不够的情况下，想通过一些邪门歪路的捷径提升修为。　　　　虽然凌芝相信云度二人不是这样的人，但还是提防为上。　　　　梨一先是瞧了瞧自己被紧握的手，笑着回握了一下，才抬头看向凌芝，空出来的手朝斜拉里伸出的几个树枝轻轻一挡，碧绿的枝条顿时抖抖索索扑扑簌簌缩了回去，狭窄的小路忽地宽敞许多。　　　　“并无异常，不过我们行到山下时这山确实抖动了一下，想来是因为远处有震动？”梨一眨着轮廓优美的眼睛，眼睫卷卷翘翘。　　　　凌芝低头看着他明明稚嫩却透着聪慧的眼睛，总觉得他定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姐姐这么问可是瞧见了什么受了惊？快些回屋喝茶定定惊。”丝二也关切地道，“上个月姐姐不是同山下人家换了些好茶来？却还没喝过呢。”　　　　向来习惯孤寂的凌芝这些日子以来整日被娃娃们包围，空荡荡的内心委实被填充不少，当下就粲然一笑，拉着两人的手快步向前，“方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快回去用饭歇息，明天还得砍来木头做板车呢。”　　　　他们还未到屋前，木门忽地一开，一向俏皮的青四眨巴眼睛探出半个身子，在瞧见他们时才欢快地迎过来。　　　　“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也要下山去找找了。”青四皱巴着小鼻子有些不满。　　　　“……有事耽误了些时辰。”凌芝随口道，揉了揉青四扎了个小揪揪的脑袋，一起揽着进屋。　　　　明黄色的屋中，被改造后大了两圈的粗糙木桌边果然有好几双眼睛眼巴巴期待地瞧着她，只有向来清冷的空五摆弄着烧好的饭菜，手中捏着筷子，像是在等谁一声令下似的。　　　　凌芝心中一暖，想到了什么，首先承认错误，“我今天忘记买小玩意了，也没有带吃的……你们若是饿了就先吃。”　　　　她今天一心惦念着玄精石，逛了几圈市集，偏偏什么都没买。　　　　性格老实的芹八拖来一把木椅放在首位，让凌芝来坐，笑脸清亮透澈，“不要小玩意儿，姐姐快来坐下一起吃，白三做了好些菜呢。”　　　　凌芝好笑地坐下来，看着一桌丰盛的素食，莞尔一笑。　　　　平日她做菜时，小娃娃中尤其懂事的几个就会凑过来，观察如何煮饭蒸煮煎炸，竟不用她细心教就也能做的像样了。　　　　不过凌芝自个落魄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做菜根本没有章法，能熟就成，而丝二白三总是能做的好吃。　　　　但因为这些娃娃都是由蔬菜变成，所以凌芝平时会刻意不吃这八种菜，不然会觉得很奇怪，就像在吃她看着长大的娃娃一样，想想都很血腥。娃娃们倒没这么讲究，什么都吃得，但因为凌芝避讳他们也会特意避开这九个品种的菜。　　　　好在这许久过去并没有别的蔬菜成精，虽则凌芝潜意识里觉得这片土地有些奇异，但如今对于菜园除了卖钱也没了别的期待。　　　　这不能说她只顾眼前利益，不顾长远计划，毕竟人总得吃饱喝足了才能思考那些不是？　　　　吃罢，凌芝按照惯例每晚总得先看着娃娃们修炼一会才会自己回去修炼。　　　　他们年纪毕竟还小，万一出了差错，如今的她又没有能力补救，只能现阶段多用点心，更何况今晚将是他们第一次尝试《苍济诀》，对于未知的东西凌芝自然是不放心的。　　　　看着娃娃们坐回每人的小床，上床时行动轻巧敏捷，凌芝这才注意到他们的个子似乎又窜了一些，宽大的裤子也显得短了。　　　　方才天色暗沉加上一回来就坐下吃饭，才导致她忽略了这点。　　　　看来再过一日他们就能穿得上她今日买的新衣裳。　　　　莫名有点小骄傲的凌芝视线逡巡过很快入定的娃娃，自己也拿来一个蒲团在旁打坐。　　　　其实修士修炼大多习惯独自一人不受打扰地参悟吸收，但因为条件简陋，不得不如此，好在娃娃们的适应力很强。　　　　据梨一所说，苍济诀的内容他们都已利用下午时间熟读牢记，眼下摒弃混元真解的些微基础，双手结印甫一进入状态，很快就有青色雾状真气萦绕盘旋其身，梨一等人原本的木之气仿佛被放到最大，渗入了五行阴阳的精华蕴养，对灵气的吸收速度比原先提升一截。　　　　可成功归成功，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因缘巧合得来的功法，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凌芝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跳跃起伏又落下，肃起神色关注他们的修炼动态，打算一旦有异样就及时阻止。　　　　如此无数个漫漫长夜交织纠缠，渐渐汇聚了无数辛苦和领悟，连时光都容易被遗忘……　　　　***　　清茶淡水煮岁月，泼墨山水画般的山中岁月毫不诗意地又度过一个长夏，转眼已到秋高气爽红叶簌簌的时节。　　　　凌芝早起拾掇被早秋一场雨折腾得蔫嗒嗒的菜园子，她如今仍处在练气二层，但已接近突破。根基难打，凌芝如今不急不躁，一边悠哉修炼，一边照料蔬菜，倒尝到了这朴素生活里的乐趣。　　　　虽然仍不能施展轻身术，但凌芝如今做农事已比原先利落很多，更何况梨一等人总会给她帮把手，若不是她有意阻拦，想让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修炼上，这个家的琐事怕是要全被他们给承包了。　　　　刚提着锄头返回到屋中，一身深紫直裰的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算好了时间似的，拎着一双新布鞋走至她面前弯下身，光亮如丝绸且流淌着浅浅紫色流光的乌发滑至脸侧，遮住了剑眉桃花眸，声音是磁性的低沉喑哑。　　　　“芝芝来换鞋。”　　　　凌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菜园泥地沾染泥泞的布鞋，顺从地俯身低头，从他手中接过新布鞋换上。　　　　“想的还挺周到。”凌芝笑盈盈地夸奖他，丝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　　　　事实上，自从这群小子长得比她还高的时候，称呼就莫名从“姐姐”变成了“芝芝”。凌芝仔细一想倒也释然，将来要是让一群大高个成年男子喊自己姐姐，耻度还是怪高的。　　　　没能有事服其劳的茄六扯开嘴角有些无奈，只能又将凌芝手中的锄头拿去清洗放起来，而此时丝二白三正巧端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　　　　一倜傥一端雅的两少年皆着白衣，手里捧着热腾腾的葱花面和葱油饼，香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