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内监

禾戈雅鼓足了勇气问出口，“难道是要用命换吗？”　　那婆子一笑，“我要你命做什么，收人命都是鬼差该干的事儿，我这个老婆子才不会帮人干活儿呢。再说了，人的生死自有生死薄记着，你呀，还没到该死的时候。”　　　　“那我要用什么同你换？样貌，嗓子，还是……”禾戈雅知道同眼前这个婆子谈交易是件危险的事。她不清楚这个老婆子究竟是是个什么东西，精怪还是鬼魂，或者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妖邪。但是她实在已经没有办法，凭她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将亦十三从牢里救出来的。　　　　“不，这些我都不要。我要的是你身体里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你愿意吗？”那婆子出口打断她的问话。　　“我……愿意。”禾戈雅踌躇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好，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谈交易。”　　　　“你不就想救牢里那位吗？我给你个小人偶。回去后你想着那位的模样将自己的一滴指间血滴在人偶头上，不多时，这人偶就可以完全变化成那人的样子，模样身形一分不差。”　　禾戈雅心里咯噔一跳，她没时间去猜测着老婆子是怎么知道她所发生的事情的，她知道这老婆子的意思是让她行一招狸猫换太子！　　　　“谢谢婆婆，谢谢婆婆。”禾戈雅连忙叩头感谢。　　老婆子收着自己的担子没看她。“谢什么，都是你自己换来的。”　　“那我该把什么给你？”　　“不用着急，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取。”话说完，那老婆子便靠近了禾戈雅，冰凉森然的手一把扼住了禾戈雅的腕。　　　　禾戈雅感觉到了一股子阴寒的气灌入了她体内，一会儿便又无迹可寻了，那婆子这时候也松开了手。　　禾戈雅带着疑惑的眼望着那婆子。婆子歪嘴冷笑了一声，“呵呵，已经可以了。”　　　　“可是？”可是她并没有少了什么的感觉啊。　　“我在你体内留了我的一缕气脉，等时间一到，它就会承载着你的爱来找我。”　　“我的爱？”　　　　“恩。我要的东西就是你心里孕育出的爱。我这个老婆子也有些年没遇见这么纯洁的爱恋之心了，今日这单生意也算是值。”话说到这里，那婆子又打量了禾戈雅一眼，“姑娘，你该不会不知道你已经体会了人间情爱了吧。”老婆子勾着唇角，皱纹交错的脸其实拉不出什么弧度，可偏生语气里的得意，让人心里膈应。　　　　禾戈雅惊恐地站了起来，追问道：“那我要是没有爱了会怎样？”　　“不会怎样，只不过不会爱人罢了。无事，等人下了地狱都逃不过奈何桥上一碗汤，生前的情爱甘苦又有什么重要的。”老婆子说的轻巧，一副懂了万事之感，挑着担子转头向长街尽头走去。　　　　周围不见五指的漆黑又席卷而来，咯吱咯吱的摇晃声又重新响起。禾戈雅手里拿着人偶愣在原地，一股悲凉从足下升起。她再也不会爱人了吗？　　　　苦笑从她脸上溢了出来。她明明从小就知道生在皇室不能轻易爱上别人，她从来都不想有这个东西，可在她某个不知道的时刻，爱这个东西还是在她心里留了种子发了芽。她刚知道它的存在就要被收走了，多可悲，原来她对亦十三的感情就是男女间的喜欢。　　　　婆子一消失，街景转瞬间全都变了。她居然是伫立在神仙居的不远处，方才的那条街那场交易仿佛都是错觉。　　　　德财在神仙居门口左右张望着，突然就看见了禾戈雅，他惊喜地跑了过去，“公主，可算见到了你。我等了好久，接下来我们要干些什么呢？”　　　　“不用了，已经有办法了，跟我回宫吧。”德财一脸的不理解，而禾戈雅并没有意思多说，他也只好跟着回去做掩护。　　　　大泱皇室有大泱皇室的一套作风。那些深宫里的高位者在处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和人时都不会放出太大的风声，仅仅让宫内小部分人知道，起了威慑作用就行。　　　　所以像亦十三这样的罪名是不可能被拉到乐泱城里的菜市口去接受处决的，他只会在大泱宫里私密的死囚场被砍头。　　　　那个死囚场行刑的兵卫不多，却从来没有囚犯能逃出来，因为那些兵卫个个都是大泱最精壮的勇士，到目前为止没人能从他们手里劫走犯人。凡是被送去那个地方的，枭首之后头颅会被挂在刑场，直到有第二个人被送进去。　　　　禾戈雅准备去地牢，她要去地牢把用人偶把亦十三换出来，只有地牢才有一线生机。所以潜回宫后，她没打算回绮春阁，而是直接往地牢走。　　　　先前外面灯暗看不清，德财只觉得鼻息间隐约有一股腥味，现在回了宫，宫内比宫外亮堂许多。德财猛然发现，禾戈雅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太监服的后背已经被血侵染的不成样子。他哆嗦着手拉住了禾戈雅，“公主，咱们回去吧。三哥不救了，咱们来年多给他烧点纸钱，公主，你在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颤抖的哭音昭示着德财心里的恐惧，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居然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他怕公主就这么血干人亡了。　　　　“不可以，已经走到这步了，我不会放弃的。”禾戈雅挣脱德财的手，步子没有分毫的犹豫，精准的躲避着巡逻卫往地牢去了。德财不能丢下她一个人，擦着眼泪小心翼翼地跟上。　　　　禾戈雅不知道的是，早在今天傍晚牢房里就已经乱套了。　　　　其实在亦十三被宣判死刑的前一天，太后亲自来审问过他。问他怎么进宫的，问他有什么目的，问他入宫后做了些什么。亦十三全都闭口不言，当然就少不得挨狱卒的一顿毒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得猛了，亦十三眸子里又充斥着不正常的艳红，眼下的红痣像是要滴出血来，再配上一张过分清俊的脸，整个人都透着妖异，极为古怪。直盯着太后看，眼神不算凶狠却也没带善意。　　　　太后面色极差，她威高权重这么多年，却在那刻被一个阶下囚看的心里生了惧意。　　两人对视了良久，亦十三突然开口说，“我想要见公主。”　　　　太后当然不可能答应，反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见我们大泱的公主。既然是公主说是她买来的奴才，现在又被交到了哀家手中，自然是任哀家处置。公主又怎么可能还会来见你，妄想。”　　　　太后重名声，大泱宫里没有皇后，皇帝又不将凤印交于嫔妃手中，所以后宫之事全是她一人打理。若是大泱的公主同外人有染，也就是说她这个做太后的不称职。她一世贤德，怎么能葬送 在这件事中。故而她急于撇清亦十三同禾戈雅的关系，到底是皇室，在怎么不受宠，也是皇室的脸面，不能让外人看轻了，做出什么丑事来被人笑谈。　　　　相对于禾戈雅，太后更讨厌亦十三。尤其是在她看见了亦十三的长相之后，认为他是个妖惑之人，靠着男色鼓动了禾戈雅，荼毒大泱未及笄的公主，才让她触犯宫规，冒险也要将他带进宫来。　　　　念及此，太后急火攻心。竟然自己一手抄起旁边被炭火烧的滚烫的烙铁，往亦十三胸前袭去。通红的烙铁与肉体相接，吱吱的焦响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糊味一下就弥散开来，连狱卒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亦十三没出声，嘴却被自己咬出了血。太后看见他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才解气，把手里的烙铁往地上一掷，冷眼看着他。　　　　那个烙铁是用来惩戒偷盗大泱宝物的贼人的，所以上面刻了一个“盗”字。而亦十三的心口，此刻也赫然的印下了一个漆黑焦糊的“盗”字。　　　　亦十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苦笑。这样也好，身上的痛总能减轻些心里的痛。就像他现在没有知觉的心，他可以安慰自己说是被烫的，而不是因为太后说的那些话难过到麻木。　　　　他其实不介意和戈雅救不救他，但是他介意原来他陪了她这么久，在她的心里他还是没有半点儿分量的。就这样被抛弃了吗，看一眼都不肯，可从前她明明是极疼他的。　　　　亦十三垂着头，艳红的瞳色里没了光华。太后嗤笑了一声，“哼，哀家不管你什么目的，还是对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等过了明天，不过是死囚场的火窟里又多了几抷骨灰罢了。回宫。”　　等到太后走了，狱卒们见亦十三似乎没什么求生的欲望，都是将死之人了，也没想多折磨他，直接将人拖去了牢房，等着日后行刑。　　　　本来一切都很平静，可等到行刑前一天的傍晚，也就是今日大概要用晚膳的时候。狱卒一个牢房接着一个牢房的开始放饭，发到亦十三所在的牢房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牢饭当即被摔在地上，白米饭和酸菜都倾倒了出来，滚了一地，虫蚁都围了过来。那个放饭的狱卒明知道那些干草堆里不可能藏得住人，但他还是不死心进去找了一通。　　　　明天就要行刑的人，今晚却不见了，上面怪罪起来。他们这群狱卒怕都是要遭殃的。那狱卒没敢停留，赶紧报告了他们的狱头。一伙人都一窝蜂地跑去了亦十三所在的牢房检查。　　　　没有地道，没有机关，他们也没有睡着，没有昏迷，可人就是这么平白无故不见了！要是他们这样回禀太后，太后肯定不信，别说太后不信，连他们都不信，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狱卒们战战兢兢，迟迟也不敢上报，地牢从来没有丢过犯人，一丢就丢的这么离奇，若是找不到人又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这群当班狱卒项上的人头肯定是保不住的。所以没人敢上报，谁去报就意味着谁先死。　　　　他们开始想着自救，甚至当中有人连在囚犯里找一个长得像亦十三的替死鬼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个方法最后当然被否决了，因为亦十三的长相太俊了，囚犯里面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长相。而他被砍下来的头颅可是要挂在死囚场的，太后说不定哪天兴致上头还要去看看，到时候一看不是要杀的那个人，他们铁定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