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已经不知道拐了多少弯路。  肖起坐在车上,一直转头看向窗外。  “来支烟?”坐在副驾驶的男人回过头来将烟盒朝向他。  肖起摆摆手道:“不抽了。”  “你可以叫我阿山,那里的人都这么叫我。”他坐正了,然后偏头点燃了一支自顾自的抽了起来,一只手开了车窗换气。  肖起注意到,在他的手腕上戴了一个手链,细细的一根,已经磨损的很旧了,是那种在寺庙里求的用来保平安的。还有他脚上穿的鞋子非常崭新,是一针一线缝的,做工略微有点粗糙,但是不难看出非常用心。  车最后缓慢的在一个村镇里停下了,虽然说是村镇但是这里却地处偏僻,到处都生满了杂草。  肖起跟随那男人走在小巷里,远远的看见有两个男人正站在那里抽烟。  走进的时候,几个人随意的交谈了几句,然后就开了门让二人进去。  一条黑色的狼犬拴在一旁的铁柱上狂吠,铁链在它不停的挣动下发出巨大的声音,它弓起背,眼神恶狠狠的,不停的朝前扑去,但是又被铁链拽回。在它脚下,还有一块血粼粼的肉。  看见肖起的视线一直盯在那里,阿山便道:“这畜生,就爱吃生肉。”  肖起没答话,跟在他身后继续朝前走去。  天空阴霾密布,好似随时都有一场急雨,肖起的步伐有点沉重,就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步走的极慢。  因为他眼前看见的,就是人间炼狱。  一个年仅十岁左右的孩子跪伏在地上,脖子上套了一个铁项圈,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气息非常微弱,后背的衣服已经变的破破烂烂、血肉模糊。  在他们走过她的时候,她用小手抓住了肖起的裤腿,抬起头看向他。  那是双很清澈的眼睛,但是没有生机,她就那么抬起头,手用力往下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明明是该欢乐的年纪,却只能跟狗一样蜷缩在这里。  然后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混在她满是泥土、乱发的脸上流了下来。  “靠!你这小畜生摸哪儿呢!”阿山一脚踩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她痛苦的身体蜷缩的更紧了,但是却虚弱的没发出一点声音,肖起听见‘咔’的一声响,她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松开了,并且是歪的,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她不再动了。  肖起睁大了眼睛,心口仿佛有一把利刃在扎,疼的他浑身的冷意全部朝头上涌。  阿山攀上他的肩道:“走,里头多得很,够你慢慢挑。”  肖起的手有点颤抖,他摸出了一根烟点燃了,放在唇边狠狠的吸了一口。  几个铁笼里,有人跟禽兽一样被关在里面,从幼童到妇女,这其中还有不少的男孩。他们此刻正透过铁笼的缝隙怯生生的看向外面,或者说他们在向往光明,那暗淡无光的眼眸直到追寻到太阳的时候才恢复了一点它原本该有的光明,有的人在剧烈的摇晃铁笼,口中大喊些什么,似乎是求救的话,但是他听不懂。  几个站在铁笼外的人用棍棒敲了敲地面,那些人立刻停止了叫喊,表情怯懦的缩了回去。  肖起的目光很认真的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略过。  “这些不用看,我为肖先生专门准备了好货色,都洗干净了在房间里等呢。”阿山说道。  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内,站了至少有十几个人,她们全部瑟缩的躲在一角,脸上全部都是恐惧的表情,从她们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看,也都有皮肉伤。  肖起皱起眉道:“只有这么多?”  “这只是一小部分,其他的在别的点。”阿山又猥琐一笑道:“难道还不够挑吗?”  肖起没答话,视线依次在她们身上滑过,又开口,“我想上厕所。”  “可以,我带你去。”  两个人走到了后院,这里的人很多,大约有二三十个,他们围坐在一起打牌、赌博,桌上的钱有的已经掉在了地上,也没人去捡,旁边还有几个女人站在一旁为他们添茶倒水。  拐了一个弯,离那些嘈杂声远了些,肖起跟随在他身后慢慢的走,视线往下一扫见他腰间鼓起了一块。  这阿山毕竟是在刀尖上摸打滚爬的人物,此刻他也放缓了步调,两个人走的齐平。  肖起伸手抚了抚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把手中的银色箱子递给他,“这钱,属于你了。”  阿山却是‘嘿嘿’一笑道:“不急。”说是不急,但是他的双眼却几乎放光。  “以后的合作关系还得继续,我信得过你!”肖起拍了拍他的胸膛,笑,“再说…就这些很快就腻了。”  “了解,了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阿山小心的接过箱子,但是在他接过箱子的一瞬间,那上面的开关却弹开了,里面的钱全部掉了出来,撒了一地,他下意识的就弯下腰去捡,毕竟这么多的钱,谁看见都会动心。  但是这欣喜若狂的感觉却并没有维持太久,只听一声闷响,棍棒凌空,他两眼一翻,趴在了地上。  在他身后,肖起把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然后他摘掉眼镜,抬起脚朝他的手腕上狠狠的踩了一脚,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只听‘咔’的一声响,那男人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声音,肖起立刻蹲下去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后重新捡起一旁的木棍,又狠狠的在他头上打了一下,没多久,他就不再动弹了。  肖起把他拖进了厕所里,然后从他腰间摸出了一把枪,别在了腰间,然后大步的离开。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墙壁很高,上面还布满了尖锐的东西,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这里偷偷逃跑。但是如果真要从这里翻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多少会有些困难。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体型彪悍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一脸堤防的看着他。  肖起并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什么,或者看见了什么。那个男人已经朝他走过来了,怀疑的朝他身后的厕所看去。  肖起的手缓慢的朝腰间滑去。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在空旷的山镇里格外的响亮…  缅甸军方的人已经从门外鱼贯而入,把这个地方层层包围。  原本躺在厕所里的男人动弹了一下手脚,他坐起身捂住自己那条已经断了的胳膊,把地上的钱抓起草草塞进了怀里,然后一瘸一拐的朝后面跑去。  此刻,一轮炽热的太阳悬挂在头顶,等一阵风吹过,肖起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想起了什么快速的往外走去。  这时,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的主人此刻也同样在注视他,但是那眼神却是复杂的,那是疑惑的,那是不解的,还有些许…生气。但是肖起却什么也不想说,他蹲在那个小女孩面前,用手指摩擦她脖子上被项圈磨的红肿的痕迹,但是却被人一把拉开,这力道很野蛮,他重重的摔在了墙壁上,看那女人一声不响的在打开那孩子身上的锁链,然后抱起孩子弱小的身体快速的朝外跑去。  等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后,天已经黑了。这里的星辰仿佛触手可及,风拂过带来阵阵清爽的凉意。  获救的人数大约在四十人左右,邱末晚统计完了之后,就把报表交给了胡晨,然后去查看获救人的情况。  其中她几次经过肖起的身边,却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更别说是说话了。  救护车的警灯闪烁着,在这个山镇显得格外显眼。因为获救的人数太多,很多都是受了皮外伤的患者,所以医院带来了绷带以及消炎的先简单的处理一下,随后派车来接患者回院。  除了有一两个是受伤比较严重的。  邱末晚站在救护车旁,担架上躺的是那名她今天解救下来的孩子,她身上遍布蛇蝎般的鞭痕,右手手腕处骨折,脖子上全部都是项圈磨出来的痕迹,她气若游丝的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邱末晚都怀疑她是否还有呼吸。  但是在那种常人都忍受不了的疼痛下,这个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她在努力的表达什么,声音很小,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就听不清。邱末晚弯下腰去,看她很微弱的动了动手指,朝着一个方向。  邱末晚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直起身,看向了女孩所指的方向,在那个地方,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那里,黑暗中有一点荧荧火光在他的指间闪动,他好似在发呆,烟灰断了一大截掉落在地上。  等邱末晚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好似回过神来,夹烟的手下意识的往后藏了一下,但是发现没什么用,他笑了一下,还是把烟熄了。  “那个女孩叫你过去。”邱末晚并不打算跟他说什么废话,言简意赅的表达清楚之后就走了。  肖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顿了顿,才朝救护车走去。听见脚步声,那孩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相貌很清秀,一双眼睛清澈灵动,皮肤也很白皙,或许是因为清洗干净的缘故,看起来也有了些精神,今天医生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说她还伴有高烧不退的症状,肖起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应该是已经退了。  那女孩朝他笑了,很清纯,很纯粹,仿佛一汪清水,朝人的心间缓慢的流淌了过来。然后她伸出了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抚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微微用力,肖起眨了眨眼睛,跟随她的动作俯下了身去,那女孩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亲,然后用缅语说了一句谢谢。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虫鸣也停止了,场景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一个小小的女孩正在亲吻一个男人的额头,但感觉却是那么纯粹,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  谢谢,你能让我重见光明。  谢谢,你能让我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  邱末晚站在那里,心中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没错,这样的肖起仍是他不曾见过的,他身上有很多她不曾见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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