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几点灯影摇曳,两个华服打扮的中年人朝院里走来,后面则跟着两队卫士。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故文王宇文泰的外甥贺兰祥和尉迟纲,同时也是晋国公宇文护的表弟。 自诛杀赵贵、废罢独孤信后,晋国公宇文护把表弟小司马贺兰祥提升为大司马,负责日常的军事行动;又任命另一个表弟尉迟纲为小司马,统领禁军管理宫中宿卫。 贺兰祥呆呆看向亮灯的主屋,叹息说:“我与独孤公金戈铁马、并肩作战多年,实在是……” 尉迟纲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表兄若不忍心,就在此守候,小弟很快就完事。” 尉迟纲言罢,率领众人往主屋门口走去。 贺兰祥呆立片刻,还是跟了过去。 众人一进屋,就见独孤信正襟危坐在胡凳上,双目禁闭轻捻手中的念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涟漪。 贺兰祥拧眉感伤道:“独孤公……” 独孤信睁开眼,看着后面内侍手里用绸布遮住的食案,苦笑说:“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 尉迟纲嘴角上扬,冷冷一笑:“独孤公在府里待了这么久,想必很想知道外面的情形吧?” 独孤信捻着念珠,面如死灰。 尉迟纲见他这副模样,当下更加得意忘形:“晋国公早已下旨将魏文帝所有的儿子就地诛杀,相信以后再没有人敢打着元魏的旗号行谋逆之事了。” 独孤信目露遗恨,冷笑:“夷人子孙者,必有报应。” 尉迟纲不以为然,抱拳拱手道:“有晋国公在旁辅佐,我大周必基业稳固、社稷无忧,就不劳独孤公费心了。” 独孤信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将期待的目光看向贺兰祥:“大司马,可否容老夫与诸子诀别?” 贺兰祥正待说话,岂料尉迟纲抢先说道:“事已至此,独孤公多说无益。” 尉迟纲边说着话,又将木食案上的绸布拿掉:“前番乙弗贵企图谋乱,独孤公劝而止之,大冢宰心中甚是感激,故赐公美酒以表其心。” 独孤信攥紧手中的念珠,以无比洪亮的声音说道:“去唤伏陀来!” 尉迟纲睥睨而视,不耐烦道:“独孤公这又是何必呢,就算请来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独孤信起身绕过几案,企图往外走。 尉迟纲示意手下拦住他的去路。 独孤信望着那雕刻精美的酒壶,原本那酣畅洒脱的线条与他的一生是那么的相配。 罢了,这是他命里该有的劫数,临别何必说与子孙听,令他们徒增伤悲。 贺兰祥将头别过去,不愿再看昔日同僚绝望的模样。 独孤信此刻变得无比坦然,他悠闲的执起酒壶,往杯中斟了满满一杯。 那手捧食案的侍卫不禁颤抖起来,刚倒满的美酒也洒出了几滴,谁都知道这御赐的美酒不一定就好喝。 独孤信举起酒杯,哈哈大笑:“贺兰祥你是真英雄,老夫临终能再见到你甚是开心!” 贺兰祥连忙流着眼泪说:“独孤公诸子必周全!” 他只要一死,便可保全子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独孤信又朝四周望了几眼,最终还是一扬脖儿,慷慨饮尽毒酒。 贺兰祥背对着独孤信,与尉迟纲商量:“昌平公,咱们先回去吧!” 谁知尉迟纲坚决不答应:“这是大冢宰的意思。” 对,他二人必须亲眼看着独孤信咽气,确定他真的已亡故才能离去。 贺兰祥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有些人注定生得光荣,死的可惜。 宇文泰是如此,赵贵是如此,独孤信亦然。 尉迟纲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倒下,只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瞪圆,气若游丝,嘴角和鼻孔渗出了大量鲜血。 “你去看看!” 侍卫在尉迟纲的重推之下,差点儿跌倒,他战战兢兢将大手往独孤信鼻端一凑,确定没了气流和热度,吓得跳回来大叫:“死……死了!” 尉迟纲随即将大手一挥,冲手下的人喊道:“去把东西清点一下!” 众人一听,连忙掀桌倒柜搜查起来,看到什么值钱的就搬到院中。 贺兰祥见状忽然大喊:“慢着!” 尉迟纲转过身来,将不解的目光投向表兄。 贺兰祥不慌不忙解释说:“现如今天色已晚,夜黑风高怕是睹物不清,可别落下什么贵重东西,不如等明日再清算不迟!” 尉迟纲赞同默许,又说:“既然如此,先把人关到大司寇府!” 贺兰祥惊讶的看向他:“都这个时辰了,你就不怕少……” 尉迟纲目露得意:“我一早就把他们关在了一起,由专门的人守着,保证一个都逃不了。” 贺兰祥这下终于明白,独孤信为何临终之前想见诸子,原来他们根本没在一处,这样算来从独孤信免官到现在已经有二十日了。 他不得不佩服尉迟纲的心思缜密,或许他早就看出独孤信已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因此早布置下来做了打算,但同时也惊讶于他的冷血无情。 贺兰祥舒了口气:“也罢!” 尉迟纲带领众人出了主屋。 贺兰祥盯住独孤信的尸体发愣。 须臾,他大步流星走到内室,对着床底那露出一角的裙踞说道:“不管你是谁,尽快离开这里。” 伽罗躲在床榻下等了许久,确定外面没了动静,才流着泪从床底爬出来。她呆呆看着独孤信的尸首,回忆起与父亲相处的种种,瞧着满屋的狼藉不堪,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这时她听得街上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仔细数了数连续敲了三下,伽罗这才意识到已是三更天了,她必须在天亮前尽快赶回陈留公府,以免让人起疑。对着父亲行过稽首,便匆匆离屋了。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皮,生得这般勾人,咱们兄弟这下有口福了。” 伽罗只顾着伤心难过,竟没有注意到隐藏在暗处的两名守卫。 她一时忘了自己会功夫,慌忙转身逃跑,却被其中一人搂在怀里,随后扛在了肩头。 “放开我。” 伽罗拼了命的挣扎,却始终无济于事。 那人将她扛到了佛堂内,并迫不及待放到了矮榻上。 独孤信一家都信佛,因此在府里设了佛堂,时常祭拜。 “要不是咱们留下出恭掉了队,怕是遇不上这等货色。” “走开,别碰我!” 伽罗拼命的踢蹬双腿,企图逃脱他的牵制。 男子扑到了她的身上,魔爪用力撕扯她身上的衣物,她急忙伸出指甲去挠他的脸。 男子盛怒下甩了她一巴掌,只把她扇的右脸浮肿、嘴角挂着血色。 被她用力一挠,他的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没想到还是个烈性子,真够味。过来,帮我按住她的手。” 边上放风的那人一听,立马迎上去按住了她的手腕,任她怎么使劲都提不起半分力气。 “小娘子,我奉劝你还是乖乖从了吧,要是再这般叫嚷下去,指不定会引来多少人,到那时你这娇嫩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住。” “想自尽,没这么容易。” 就在伽罗绝望的想咬舌自尽的时候,他却用碎布堵住了她的樱嘴。 伽罗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着香腮流了下来。 “嗷……”哀嚎的惨痛声由近及远传来。 伽罗睁开眼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正与二人搏斗,她连忙爬起来转身逃跑。刚跑出佛堂没多远,不想又被人再次扛在了肩头,黑衣人施展功力带她离开了院子。 她被甩得头晕眼花,等她反应过来,人早就出了院墙,来到了大街上。 “放开我!好恶心!” 连续倒挂两次,她都快被摇吐了。 黑衣人一将她放回地面,伽罗挣扎着扶稳墙角,狂吐不止。 “哪有像你这样救人的,你就不能抱着我?”她边吐边抱怨,头也晕得厉害。 黑衣人摘下脸上的面具,原来这人正是杨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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