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出，季玚是真的很想找到薛氏女，若你知道什么消息的话，不应该瞒他。”送小歌回去的路上子婴对小歌道，季玚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希望季玚能够得到想要的。 小歌犹豫不言。 子婴继续道：“我知你隐瞒必定是有你的理由，但若是有什么问题的话，大家集思广益不是更容易找到解决的办法吗？” “我还不确定。”顿了顿，小歌又补了一句：“若真是我认识的那个人，那么，让季玚以为她已经死了于季玚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子婴不解。“原因。” 小歌想了想，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九州帝国的巫女吗？” “记得，很有才华的一群女子。”子婴对此印象很是深刻，他以为巫女若愚那样的诸事皆能，独政治不能是特例，结果历史表示，巫女若愚不是特例，历代巫女十个有九个是惊采绝艳的人，在一个或多个领域里有着出色的成就，但从事巫女这一职业的人似乎普遍对政治没兴趣。 “巫女终生侍奉神祇，不能通婚。”小歌说。 子婴有些明白了。“你说过自巫女星羽被醢刑之后世间便再无巫女了。” 巫女是神权的掌控者，是神祇在人间的使者，然而，很少还有人记得，神的最后一任使者是被人族处以醢刑而死的，只因她不愿屈服，不愿弯下骄傲的背脊，因而帝王给了她最残酷的惩罚。醢其肉，令天下诸侯分而食之，以彰显自身威严。 这也是醢刑者的待遇，醢刑太残酷，在远古时代并不是什么罪人都有资格享受到，而被处以醢刑的人多半是罪大恶极的权贵，因而醢刑之后的肉酱都是分而食之，避免浪费。 值得一提的是，吃了肉的人都没活过三年，据小歌的推测，巫女是世间掌握秘术最多的人，甚至许多禁术都了解，巫女星羽死的时候八成对自身做了些什么才使得吃了她肉的人都没活过三年。毕竟，巫女素来有人间活着的神的说法，使得其地位极高，在进入王权世袭制之前，巫女的神权说是与王权并重，实则略高一筹，这也是巫女星羽不愿弯腰的一个原因，她接受的教育、天下的人信仰都告诉她，只有别人向她下跪低头，没有她向任何人下跪低头的。 “我是这么以为的，但实际上，谁也不确定。”小歌道。“巫女朱颜死于月照之战，使得巫女星羽只继承了一半的巫女传承，而那一半传承随着巫女星羽被处以醢刑而断绝。可，还有另一半传承。” “另一半传承难道没断绝？” “我家族谱上记载了一些秘闻，巫女朱颜有后代。” “巫女不是不能通婚吗？” “是不能通婚，但可以有情人啊，不少巫女都有好几个情人的。”寿命长，又有权势，自然有风流任性的权力。 “生孩子也可以啊。” “可以啊，不止巫女朱颜有，别的巫女也有。比如巫女朱颜的情人，据说就是另一位巫女留下的子嗣。也因着此事，巫女朱颜的孩子身上流着两位巫女的血，当巫女星羽无法正常继承另一半传承时，那一半传承很容易被它所继承。” “那怎会一直没有动静？” “能够继承并不代表就能使用，除了巫女，那一半传承谁继承谁悲剧。”小歌颇为感慨的道，巫女的传承在九州帝国意味着举世无双的权势与地位，不适合的人继承会死，适合的人继承又意味着危险与沉重的负担，也就是历代巫女都够豁达，或者说骨子里任性，不然一辈子都别想开心。“我遇到的那个疑似薛氏女的人，她身上具有远古时代巫女的某些特征。” 子婴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巫宗不是已经湮灭了吗？”远古时代的那些也应该都不重要了。 “巫女的情况很复杂，我没法与你细说，知道太多会妨碍到你的生命，你只要知道，若我所怀疑的是真的，且季玚的未婚妻又真是那个人，他们俩的婚约作废对季玚是一件好事。”小歌道。 “你都说了，你只是怀疑，说不定就不是呢。” “说不定就是呢。” “说不定就不是。” “说不定就是” 子婴：“....我们是在做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争议吗？” 小歌：“....好像还真是，既如此，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除非我确定我的怀疑是错的，并且那个人真的薛氏女，又同意，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也把嘴守严了。” 子婴无奈点头。“好的。” 战争结束，且是凯旋，将士自当回洛邑接受封赏。 不过谢玦情况特殊，东境的情况必须上将军长期驻留，加之他也不想回洛邑见人渣，因此辰王给他什么封赏都是让人送东境来，久而久之，辰王还记不记得谢玦的模样都很是问题。 分别之时小歌不是很理解，问高阳王姬。“舅母，阿舅明明很想回洛邑的。” 高阳王姬揉了揉小歌的脑袋，手感不错，再揉一把。“他不想见你的父亲。” “有仇啊”小歌诧异，云唐虽然人嫌狗憎，但还不至于不长脑子到连小舅子都的仇恨都给拉得稳稳的吧？ “谢氏族诛之事可有人与你说过？”高阳王姬问。 “族长夫人提过几句，说是功高盖主。”顿了顿，小歌问：“族长扮演了什么角色？” 孺子可教也。 高阳王姬再揉了一把小歌的脑袋。“重金贿赂青王的宠臣，捉刀了一些对人性极具考验的台词。” 小歌默然须臾。“族长不是很爱族长夫人吗？” 诚然，云唐也没做什么，他只是贿赂了青王的宠臣让他在青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青王若不疑心病重，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而偏偏青王是个疑心病重的，于是.....谢氏完蛋。 你要说他无辜，他还真就没什么过分的事，贿赂别国君王的宠臣进谗言是很正常的事，每个权臣都会做。 可你要说他不无辜，没他添油加火，青王便是会动手也不会那么快。恩，不会那么快，而不是不会动手。青王对谢氏动手并非因为宠臣的谗言，谗言只是火上浇油，主因还是青王早就有那个念头，没有哪个正常的君王能够容忍臣子对国族的功劳乃至威望都超过自己的，青王妥妥的正常人，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云唐为他创造了机会。 以族长的性子，便是各为其主也不至于对谢琳那么狠，他只会光明正大的将谢琳击败，然后将美人抢回家，生气没关系，慢慢哄就是了，人生很长，他有的是时间耗，大不了耗一辈子。反正夫妻怎么都是一辈子，耗一辈子也不错。 因此谢氏族诛若有云唐的手笔，那小歌很怀疑云唐对谢琳所谓的爱是否真的爱。 “他不知阿姐是谢氏女。”高阳王姬也挺无语云唐的运气，谢氏被设计完蛋以后才发现自己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谢氏里。也因着这些，云唐后来几乎可以说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然而星空之下无永恒的秘密，当年闹得....真的很大。高阳也是头回发现，原来那个高高在上，桀骜不驯连辰王都不怎么给面子的权臣竟也会有那么卑微的一刻。 “阿玦若与云唐共处一室，他可能会忍不住拔剑。”高阳叹道。 行吧，小歌表示自己明白了。 若是这种情况，那谢玦的确不适合回洛邑，到时候他和云唐动手，不论是谢琳还是辰王都得头痛欲裂。谢玦大抵也是清楚这些的，但他始终不曾因为时光的流逝而选择谅解，好吧，也谈不上谅解，因为谢玦也不是恨云唐，他自己也是很清楚谢氏族诛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云唐就是个火上浇油的。尽管如此，仍旧会觉得糟心。 大抵也是因此，在小歌出生后谢玦每次给药王谷写信或是去药王谷见她都会诱哄小歌喊他父亲，若非小歌有超忆症，说不得就真的要被误导得记忆错乱以为谢玦是父亲，云唐是个不相干的人渣了。 高阳王姬将小歌的脑袋揉了又揉。“听说父王很喜欢你？” 父王。 小歌慢半拍的想起来，自己这位舅母也是辰王的女儿。 虽说列国之间相互联姻很频繁，列国君王的王后与后宫高位的妃嫔都是别国的王姬，比如辰王，他所有的妻妾都是王姬，只是不是一个国族的王姬。辰王自己就是青国王姬所出，还有季玚，其母是唐国的王姬。 王姬大多远嫁它国，但能够过得好一半看母国的实力一半看自身的能力，因此，这年头的王姬鲜有蠢的。自然，事无绝对，真蠢的也不是没有，而完全不依靠母国的王姬同样有，比如萱夫人，她的母国是小国，她却凭着自身的能力成为了青国的统治者。 现任辰王对与列国联姻的兴趣不大，或者说觉得没那个必要，要嫁王姬也应该是别的国族将王姬嫁过来才对，直接证据便是辰王的每个儿子娶的都是王姬，一个例外都没有。哦，季玚大概会成为例外，他与商户女定亲了，不过薛氏女生死未卜，因此季玚日后会不会也娶个王姬很不好说。 辰王的王姬们普遍嫁给了国中的贵族与辰王欣赏的外来士子，谢玦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高阳王姬膝下已有四子，还有个不比季玚差多少岁的孙子，真的很难让人反应过来她与季玚是同一辈，且是姐弟。 “嗯。”小歌点头。“不过我觉得，他好像老是在透过我怀念什么。” 很稀奇，小歌自己是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辰王看着她的脸难道不会想到云唐那个和他互相伤害了几十年的家伙吗？而那样的家伙，应该还不至于怀念吧？尤其是云唐还活着呢，平日里没少在朝堂上见到。 高阳王姬闻言，道：“父王对你没有恶意。” “你知道他怀念的是谁？”小歌笃定的说。 “你的祖父。”高阳回答。“他是父王的先生，父王很尊敬他。” 小歌顿觉稀奇。“我以为他会恨大父。” 谁不知道辰王曾有过一段很狼狈的岁月，才登基就被人拉下王座流放了数年，而流放了他的那个就是前代宰辅云易。 高阳也不清楚辰王与云易之间的恩怨，但辰王的确不恨云易，且，做为辰王最出色的女儿，高阳一直都很受辰王的喜爱。离得近，看得自然就多了，高阳隐约觉得，辰王与云唐互相伤害可能与云易有关。 回洛邑的路一路顺遂，最多就是多了个特殊人士——封泺。 将士们对封泺都不太喜欢，想想这位的功绩就喜欢不起来好吧，没动手揍一顿也是考虑到辰王看上了封泺的才华，封泺日后说不得会成为辰国的一员。 小歌大抵是唯一一个不讨厌封泺的，每次用膳时都抱着饭碗与封泺一起吃饭，哪怕是粗粮也吃得津津有味。 封泺：“....”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孩子。 封泺稀奇，子婴却是恼怒，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小歌有必要一副花痴相吗？拦都拦不住。 季玚很是不解：“小歌虽花痴，但她对每一株花的兴趣都维持不了多久，你何必回回拦她？”不累吗？ “你不觉得她的花痴相很蠢吗？”子婴反问。 季玚瞧了瞧，很是认真的回答：“挺可爱的。” 人生的好也是有好处的，同样是花痴，别的人做来可能就令人心生厌烦，小歌却不会。 子婴：“.....” 季玚继续道：“而且，封泺的确生得很好看。除了宰辅，我还没见过谁能在容貌上与他相提并论。” 云唐也就罢了，云氏一族素来有容色无双的美誉，本身很美，娶的妻子也都是美人，一代代下来就更美了。虽然美得不似人族，但云氏一族的变化列国都是清楚的，列国自身也是如此一代代优化出来的美貌。可封泺，季玚完全想不出封国有什么特别出色的美人的，诚然，王族因着一代代的优化，少有生得不好的，但封泺这般的，估计将封国王族的族谱往上翻个两千年都找不出一个来。 季玚琢磨着，这大概就是玄衣人曾经提起过的变异吧，也可能是返祖，相差几百代的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估计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后者的话，感觉太荒谬。 小歌对封泺的兴趣很高，一直到洛邑都还没淡下来，很是聊得来，还约好有空一起喝茶。若非被子婴拽走，小歌不是不可能跟着封泺一起进宫见辰王。 封泺走远了小歌才看向子婴：“子婴你干嘛？” “他年长你十几岁，待你长大，他早已娶妻。”子婴道。 小歌茫然的看着子婴。 子婴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莫名的就想提醒小歌。“他不可能娶你。” 小歌默然须臾，道：“我只是欣赏他的美色，可没谈婚论嫁的兴趣，待我成年，和他做一段时间的情人倒是有可能。” 子婴气结，他就不该对小歌的思维逻辑抱有多少期待。“好好的长大，找个人谈婚论嫁不好吗？” “不好。”小歌想也不想的回答。“我也就活个二十几岁，谁娶我谁都逃不过当鳏夫的命运，谈婚论嫁，那不是害人嘛？” “找情人就不害人了？”子婴不解小歌的思维逻辑。 小歌点头。“这年头，贵女出嫁前有情人，寡居后无聊有面首是很正常的事，没有才是稀有。” 因此，小歌很确定，自己日后除了不打算嫁人，旁的什么根本不会引起什么争议，更不会给与她交往的男子带来伤害。 子婴愣住，一直被困在公子浔府，好不容易出来后接触的人虽然不少，但女性也不过小歌、不才几个，根本不能当做常态来看待，因此他对于某些事都是知道一点，却不多 这年头民风开放，子婴并非不知。 上巳节的时候他便曾看到过年轻的郎君猎雁赠给女郎，根据小歌当时的解说，若是郎君向女郎赠雁，而女郎收下了雁，亦或女郎向郎君索雁，郎君赠了，那么两个人便会找个林子野/合。至于野/合之后是不再往来还是觉得对方不错，继续发展，甚至成婚，那就不太清楚了。 子婴当时是觉得，应该是会有后续的。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想得太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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