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骤雨乍停,水天连成一片的幕墙在飘摇呜咽的风声中轰然倒塌,河水中被溅上了岸的鱼在地上到处打挺,鱼尾拍地,四下里一片响亮啪嗒声。那朵收作花苞的莲花渐渐变成约六米高四宽的大小,悠悠飘摇落地。    白葭只见沈兮夷脚步一动,向着叶阑声的方向慢步而去,便立即跟了上去。    “为何要挡我!是她!就是她,我要杀了她为沥泽哥哥报仇。”    莲花之中有一个声音怒不可遏,充满恨意的声音。随着莲花发出粉黛光芒,莲瓣如同一面面玻璃,晶莹透明。而其中白龙双瞳如同闪电,饱含怨恨的渗人目光如两道利刃刺向白葭。    白葭为其眼中那种对自己有这般杀之后快的恨意所震慑,脚步一滞下不由后退几步。    “沥泽?”她紧紧皱眉,低声呢喃着竭力在脑海中检索这个陌生的名字。    就在白葭苦思未果之时,沈兮夷开口道,“敖沥泽便是李良歧救你那日所遇之物。”    白葭经提醒,一瞬间被触动了记忆,立即想起当时那那惊心动魄的场景,以及那条焦黑丑陋的巨蛇,张大了嘴,失声惊呼,“那、那条黑蛇?”    沈兮夷在白葭一步开外停下脚步,侧回身瞥了眼白葭,细长的丹凤眼重闪过一丝亮光。    “敖沥泽本是一条犯了事后,被至高诸天劈去了龙角,刺瞎了龙目,斩断了龙尾,折毁了龙爪的黑龙,非死不得解脱。然而它身上浊气难化,逐渐侵蚀身体意识,最后变为浊龙而出来作恶。”    她的目光转向莲花中急躁游走,不断撞击莲比发出砰砰声响的白龙上,缓声道,“而作为一条龙,失去了所有的骄傲,甚至比蚯蚓不如,这简直比抽了它的龙筋让它死还痛苦,而这就是至高诸天对于不守规矩的惩戒。”    “至高诸天?”那般践踏尊严的惩罚使白葭惊心,同时立即想到了从李问真那些先祖师笔记中看到的这个带着无上尊荣,凌驾一切之上的名字,不由皱眉抬头看向穹宇。    尚带一丝余怒的风卷起游走天际的黑色云朵,就像是被牧人往前拼命赶的黑色羊群,迅速而有条不紊向前。云层积聚之后,那审视天地的至高诸天或许此刻正垂眼看着大地。    白葭收回视线,拧眉凝视沈兮夷,“那它犯了什么事?”    “闯永昼天偷取天境仙草救龙族的小公主。”叶阑声处在莲花和她们中间的位置,听闻两人在身后所言,忽然出声,“龙澄心。”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因为离得龙澄心稍近,足以让她听得一清二楚。莲花中四游走的愤怒影子陡然一静,龙身忽的僵硬的蜷缩起一动不动。一道耀眼的白光由白龙周身忽的闪耀而起,及至白光褪去,只见一个披着黛色霞衣,发间拢着紫色轻纱的少女翩然出现在莲花之中。    少女脸颊粉嫩,浓眉圆目,额上两只像是凸起小包一样的白色龙角。她咬着丰柔水润的樱色唇瓣,一双清澄如幽泉眼眸像是浮散着海草一般晦深。    沈兮夷眉梢一动,虽然第一眼见到这翻云覆雨的白龙时她心中就有隐隐猜测,但不想它竟真就是当时惊动了诸天的那个由水化生,能掌控天地之水的龙族小公主。她打量龙澄心的一身装束,心中略有了然。    “这样不就是一命换一命了么!难道就因为救人,所以就要遭受这样严重的惩罚?”    白葭刷的转头,看向沈兮夷不可置信的张口。此刻她完全顾不上龙澄心令人瞠目的离奇幻化,一心只觉得沈兮夷所说的惩戒理由简直荒谬而毫无道理。    龙澄心听得白葭的话,却是两根眉毛瞬间倒竖,双目怒气更甚,她狠狠的剜了白葭一眼,双手握拳把莲壁锤得咚咚作声。“你都杀了他,还要假惺惺的装出一副同情惊讶的样子吗?怎么你有胆杀人,没胆子认么?”    白葭不是任凭别人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还能装傻充愣的人,她听着龙澄心口口声声莫无须有的指认,转头迎上她的目光,朗声坚定的否认,“我没有。”    “你有,你有,就是你。”龙澄心脸色涨红,晶莹的眼珠弥漫着惊怒连声叫道,忽然一手指向天,盯着一脸坦然的‘死不承认’的白葭,用力咬住下嘴唇。    叶阑声见此,手腕刚动,身后的沈兮夷却比她快了一步,眼角一只血色红莲疾飞而去,翩然隐入莲花,他手下松了力,不禁看了眼沈兮夷。    那七彩莲花瞬间变得殷红如火,红莲之中的龙澄心感到周身一股压迫感,她按住住滞重的胸口,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    在幽幽火光中,那朵莲花慢慢绽开。    龙澄心低头看了眼自己,忽然在原地跳脚指着沈兮夷破口大骂,“简直太卑鄙了!你竟然限制我灵力!龙族向来不属归墟管辖,你凭什么这么干涉我,快给我解开。”    沈兮夷对暴跳如雷的少女不予理睬,她没有绕过白葭的问题,声音如同沉稳的大海,“我说了是不守规矩,确切来说,是它违背了这世间的天地因果。不过,至高诸天也是有一定的容忍范围,只要不破坏制定的游戏规则,无论其中过程发生怎样变化也无所谓。地祇一族就是古往今来一直秉守着规则,穿梭于现世,游离于天地外,不生不返归墟。”    沈兮夷还是那个异常循规蹈矩,能千百年独自枯坐轮回镜下永远不会逾越雷池半分的沈兮夷。    叶阑声这么想着,他望着那血红的莲花仿佛一团巨大燃烧的火焰,眼前忽的闪现了一个祭天石柱熊熊燃烧的零碎模糊画面。在那一瞬间龙澄心愤恨的叫骂声轻了,沈兮夷叙事的平静声音也淡了,可还来不及细看那画面便如烟似雾即逝。    他脸色微白的敛下眼皮,面上依旧毫无变化,然而眼里一时间却都是浮沉的情绪。他隐隐感到那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却偏偏怎么也再想不起来,按耐不住心间生起一股烦燥,抬手一挥,那幻莲便倏忽隐匿。    沈兮夷话音刚落,他便冷冷的接话道,“龙澄心虽拥有掌控天地之水的力量,但现世的  江河污染问题异常严重,她在化胎时便受到了被严重污染的江河剧毒,一出生便注定是一条活不过百年的早夭之龙。而敖沥泽救她却改变了这个既定结局,不但打破了游戏规则,更是让诸天有所顾忌的龙澄心活了下来,因此才受到惩罚。”    “游戏规则?这世间万物在至高诸天眼里到底算什么,尘埃芥子蝼蚁还是蜉蝣?” 白葭抓住两人话间那个共同提到的刺激点名词,惊疑迷惘的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消化不掉亲耳听到的事情。    也许在无所不能,掌控一切的伟大神祇面前,不管是人类,龙族或地祇确实都是渺小且生命短暂的,但他们每一个都在竭尽全力的过着自己的人生。    就拿人来说,悲戚愁苦,酣畅淋漓,曲折多舛,顺遂无话,有的人拼命用物质装饰人生,而有的人剥除物质让人生返璞归真。这每一种选择,经历,作为,都是因为期待着不同的结局走向而努力。可这一切若都早是定局,中间那些各自向前的过程就只会成为徒劳挣扎,显得滑稽而可笑。    白葭瞬的抬头,恨恨的看着天空,眼中明昧有光,心中气愤不甘。“看来这般诸天何止是冷酷无情,简直就是肆意妄为,不知所谓。”     叶阑声不知想着什么,若有深意的看了白葭一眼,不说话。    尚自骂骂咧咧的龙澄心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敌视白葭。    “嘘,不可妄言论天。”沈兮夷眉头紧锁,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嫣粉的唇间,轻声疾言打断白葭。  “记住,至高诸天的一切都只能是对的。”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么?凭什么诸天的一切就只能是对的?”白葭气急咋舌,胸口起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质疑。    她知道自己找错了生气对象,但这样毫无道理的顺从简直不可理喻,而面前这个美丽出尘的红衣女子却固执默守得让她吃惊。    “你……”沈兮夷眼神闪烁的看着一脸坚定,愤愤不平的咬着唇角的白葭,和某个人的影像忽然重合,她一瞬间失神。    在一旁龙澄心听着对话,只觉得是白葭虚伪的故作姿态。她咬着牙,眼神闪过一抹厉光,从袖间抽出一只短如小臂,通体象牙白的扁圆匕首柄。    那一刻她眼中锋芒闪动,握着匕首向旁侧一挥,那并无铜刃铁身的空空刃柄之下登时凝结着一道殷碧活水,甚至还乍开涟漪数圈,竟是以盈盈碧波为匕首之身。    叶阑声率先注意到龙澄心手中的潋滟的短刃,全身一震,蹙眉,“龙骨匕首?”    沈兮夷闻声凝目看去,见得那水刃,也是心头一跳。    龙骨匕首是由数千万年前龙族始祖的龙牙所制,能斩水断风,凌厉无比,传说此匕首更能弑神诛天,然而在千年前便不知下落,想不到如今出现在龙澄心手中。    就在那个刹那,已经没有灵力的龙澄心紧握龙骨,眼神凝聚起杀意直冲白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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