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陛下便下令,封千黎落为翰林院修撰,掌修实录,而千黎落更是多次在御书房侍驾,为皇帝拟诏,虽说赵营生性阴翳,手段凶残,千黎落也自知是伴君如伴虎,但不少大臣还是嫉妒之至。    千家自是派了千云落前去千黎落刚修好的府邸慰问了一番,而那千云落私下里也说,要好好侍奉姑母。而千黎落的姑母正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后。千黎落也自是点头称是,说会好好为殿下和太后分忧解难。千云落眼神深了深,抿了抿唇,许久才叹了口气,堪堪回去。千黎落却是不知他这是何意?    等到太后称病而久卧病榻,数月也未见好之际,圣上发怒,杖毙了不少太监宫女乃至是御医,就连那千家的表亲——内阁学士张继也受到牵连。朝中宫中无一不受牵连,唯独只有千黎落步步高升,任光禄寺卿之职,一时风光无两。    就当千黎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又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之事,太后薨了。那是一场硕雪,整个宫城银装素裹,分外严寒。而待太监宫女四处搜寻不得太后时,千黎落却在莲池后的假山,发现了她冷硬的尸体。那秀雅妩媚、保养得当的脸已经苍白而冻得发青,腹部微凸,艳丽的红鸾彩锦石榴宫装下,鲜血涔涔。就连不通人事的千黎落也知道了什么,就当他转身想要避嫌的时候,赵营出现在了他身后,那阴郁的眼眸从他身上转到了太后尸体上,眸色幽冷若狼光,却透着难掩的情绪,伤痛、羞耻、怨愤。    千黎落抿着唇,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生怕自己遭受灭顶之灾,而那赵营派人抬走了太后冷硬的尸体,千黎落下意识地望向那块被血染红的雪地,点点血污滴溅到皑皑的白雪上,似一朵朵冷艳的红梅。而那赵营却在顷刻间狠狠抱住了自己,阴翳的声音中似流露出一丝忧伤,“不许动……你若不想千家的人死。”    千黎落身子僵硬……自己的备受隆恩,父亲无缘无故的告诫,太后突如其来的病重以及身死,一件一件事叠加在一起,就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自己重重围困住,而结果就是——以太后为首的千家终是输给了那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由原来的二统天下真正地做到了一统天下。千黎落幡然醒悟,惊觉自己当初说的话是那么的大逆不道……    而自己却在日后成了原来最为厌烦涂脂抹粉、媚笑迎宠之人。待到被幽禁于宫中的千黎落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爹爹,而他的话却让自己更为寒心,“好好侍奉陛下……”    当初文武双全的千黎落也在这一刻终于蜕化为妩媚祸国的妖孽。而昏君赵营似是成为了为博蓝颜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暴君。赵营一方面独宠自己,不遗余力地提拔千家,实则明升暗贬,另一方面在朝堂上更是待那些对自己口诛笔伐之人,大动肝火,下手毫不犹豫、冷峻之至,而千黎落却暗暗发现,那些多是原来极力拥簇太后垂帘听政之人。而椒房独宠,当真是赵营昏庸所致吗?他在心里暗暗问着自己,若不是自己是千家嫡长子,赵营借助自己而牵制千家,从而稳住千家谋逆之心,他还会如此维护自己吗?千黎落在心里越发不清楚那赵营爱的是自己还是自己带来的权势?     终于有一天,千黎落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场孽缘……    终究,丝萝依托乔木,而赵营成了他一生的劫难。月宓缓缓松开手,被拾取记忆的千黎落重重倒下,而那赵营却缓缓睁开了眼,耳边,月宓的声音空旷而悠远,“既然你想要将他复活,我便答应你,条件,我日后会跟你来取。”    赵营眸中划过一抹阴翳的暗芒,而后,声音低沉,“好……”    ……“啧啧~”宇文邕不由有些惊叹,漂亮的桃花眼盈盈一亮,“那周武王果然长情。”    “赵营是个擅于帝王权术之人,”月宓中肯地说道,而后,她转过头,望向那一脸纯善的宇文邕,“收起那些可能会要了你命的小心思,若你擅做主张,休怪我无情……”    宇文邕顿时一愣,他艳丽的桃花水眸忽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芒光,而后,他轻声一笑,“奴知晓了……”    “择一城终老”。手中的信顿时化为灰烬,月宓微一垂眸,银白色的鬼面下,眸色幽冷若那布满枯骨的忘川河畔,“备马。”    “主人,您要走吗?”寂兰烨顿时一愣,捧着青瓷茶壶的手也微微一抖,紫檀桌面,茶水点点,就像落下的眼泪一般。    “对,叫上宫洛川和宇文邕,若他们赶不及的话,那便留下。”月宓淡漠地说道,随后,那乌黑的裙裾飘扬若舞,转瞬便消失在寂兰烨的眼前。闻言,寂兰烨一双幽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杀意,便放下茶壶,袅袅婷婷地出了房门。通知他们二人?寂兰烨唇边笑意渐冷,那自是不可能的,主人是我的,谁也不能碰。    月宓自是不知道寂兰烨这些弯弯绕的心思,她出了客栈,等了不多时,见日头正盛,正是赶路的好时机,她便飞身上了马,马蹄“踏踏”地出了城,而那宫洛川和宇文邕正在庭院中对弈,斗得难分上下,自是不知道他们已经被自己的主人遗弃了。    不老城,原名阳城,同忘川城一般,多为花街柳巷、青楼楚馆,人人乐而忘返,比得道成仙还要快活,故曰不老城。后特设以“长春院”为名的小倌街,以“不夜宫”为首的红街,取意于“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而月宓的雇主正在不老城里的不夜宫……  蜡泪几欲燃尽,那屋内的女子却兀自泪水盈盈,一派惹人怜爱之姿。俗话说,同性相斥,这让月宓不由墨眸一沉,她轻轻拿着一盏茶,递到了顾倾城面前,轻声道,“用些茶吧。”    顾倾城白皙的脸,此时一红,她揉了揉红肿若杏核的眼,颇有些羞赫地结果那盏茶,“真是不好意思啊,月姑娘,我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吧?”    “无碍。”月宓语气淡漠。    “……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顾倾城搅了搅手中的手帕,眸中流露出一丝迟疑。    “但说无妨。”银白色的鬼面下,月宓阴阴郁郁地望着这一派闺阁女公子作风的顾倾城。    顾倾城却仍是犹犹豫豫,支支吾吾,“此事……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介意我自己看吗?”月宓淡淡地问道。    顾倾城望着她,陡然一愣,仿佛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但终是点了点头……    银白色的皓月下,那人银发飘飞,袍服似雪,月白色的衣摆翻滚似破碎的翡翠一般。湖水粼粼,他绝世的容颜上,灰绿色的瞳仁却似冰泉一般冷冽。    顾倾城匍匐在他脚下,双膝重重地跪在冰雪中,寒风咆哮着,狠力地灌入耳中。在风雪中,她瑟瑟发抖,千年的冰寒笼罩在心头。    “为何要背叛我?”他声音淡漠,却似冰锥一般狠狠地扎在她心间。    顾倾城抬眸,望着一身清寒的他,双唇无声地抖动了几下,才颤声道,“我怎么敢,怎么敢背叛你呢?”    忽而,泪如雨下。难过,恐惧,委屈,种种复杂难耐的情绪,让她几近崩溃。    陡然,那双冰凉、纤细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他冷冽的声音透着一丝蛊惑,“不要爱上他,因为你是我的人。”    ……  惊醒,枕边人似感受到她的不安与彷徨,陡然睁开了双眼,那狭长的凤眸满是担忧,“你无碍吧?”    顾倾城想她此时的面容,定是苍白如纸,却也只是扯了扯唇,掩盖住自己的心神不宁,清浅一笑,“夫君,我无碍。”    景瑜轻轻地拥她入怀,声音低沉,“一切有我。”    她不由身形一僵,心中自是有些忧虑。心事重重……    第二天,景瑜临朝,顾倾城也一改每日事必躬亲,送他归去的常态,只是背对着他,佯装熟睡。    风景瑜对她疼爱万分,对于她此时的惫懒疏怠,自是听之任之,不忍苛责。不仅如此,怜惜她昨日做了噩梦,风景瑜还在门后低声地对她的小婢女说话,要求她务必要为她制一碗定神茶。这让她心中的愧疚更是多了一分。    不多时,风景瑜便驾着雪蹄骏马出现在门外。他身穿烟青色锦袍,腰缠黑蟒玉带,脚踏七星宝靴,墨发飞扬,一派少年风流之态。此时却有些失神地望着府内,不知在等着什么。    许久,方扬鞭而去。    顾倾城也从门后的石柱后,徐徐走出,盯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心事重重。    临镜顾影,望着昏黄的铜镜中那张惨白似鬼的脸,她不由有些恍惚。再厚重的脂粉,也掩盖不了她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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