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越想越气,暗悔自己不该这么离开。我就这么走了,只怕那个杨沁莹以为我怕她呢!明镜脸色铁青着,她一路上都处在愤怒之中,没留意过四周的行人和情况。这时,她经过一家西餐厅,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陡然停下了脚步。 明楼与汪曼春正在这家西餐厅□□进午餐,哪知如此碰巧,竟被明镜看到了。 “曼春,我们明天也一起吃午饭吧。”明楼说道。 汪曼春浅笑道:“好呀!” “这的牛排不错……”明楼话未完,汪曼春已知其心中所想。 “明天还在这儿吃牛排。”汪曼春替明楼说出了下一句话。 明楼与汪曼春相视一笑,复又低头切着牛排。两人处于愉快的甜蜜氛围中,没注意到有个满怀怒气的不善来者已经走进了这家西餐厅。 “明楼!”明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引得明楼与汪曼春俱是一惊。 “大姐……”明楼只叫了一声“大姐”,话音未落,只闻“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出其不意地落在了汪曼春的脸上。 汪曼春见明镜怒气冲冲的神情,知她必是来者不善,想着明楼回去定是免不了她一番责骂。谁知,明镜没向明楼发难,竟然先动手打了她。汪曼春毫无防备,居然被对方一击得手。 “大姐……”明楼亦是惊愕万分。他料想姐姐再怎么生气,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扇他一耳光,当不至于动手打汪曼春。前世在汪芙蕖举办的财经沙龙上,明镜突然到访,因气他回上海一个多月而未告知她,当场打了她一记耳光,对于汪曼春,明镜说了几句极其难听的话,并未对其动手。当时的情况,明镜一开始只是教训明楼,没针对汪曼春,是对方见不得明镜打自己的心上人,质问她凭什么打人,这才有了后面的针锋相对,明镜口出恶言羞辱她。所以,明楼也未料到大姐居然扬手打了汪曼春一巴掌。“大姐!明楼挡在了汪曼春身前。” 好啊,你竟护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汪曼春!明镜怒视着明楼。 明楼,在你心中,永远都是你姐姐重要。汪曼春心中一寒。按她的性格,若有人敢打她,她必会加倍奉还给对方。刚才明镜的一耳光太过突然,她对此过于震惊,忘了还手。待诧异了片刻后,她下意识地去掏身上的手&枪。明楼挡在她前面不是为了护她,而是担心姐姐的安危,实际上是在护着明镜。 明镜打汪曼春的一幕不仅吸引了西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还惊动了对面那家餐厅中的人。 “坏女人打我妈妈,我要去教训她!”孩子嚷嚷着。 “珍儿,别胡闹!”男子一把抓着要跑出餐厅冲到对面去的孩子。 “她打我妈妈!她欺负我妈妈……”孩子哭叫着。 “珍儿,如果你现在过去闹,你妈妈会有危险的。你是个乖孩子,总不希望你妈妈处于危险中吧?”男子半哄半警告道。 珍儿停止了哭闹,恨恨地盯着对面明镜的身影,低语道:“总有一天,我会让欺负我妈妈的坏女人付出代价的!” “明楼,你让开!”明镜厉声喝道。 “大姐……”明楼挡在汪曼春身前不挪一步。 “师哥,你让开。”汪曼春开口了。见明楼不挪步,她干脆直接从他身后移步到明镜跟前。 “曼春……”明楼面上洋溢着担忧之情,可这份担心不一定属于汪曼春。见汪曼春两手放在外面,明楼暗中松了口气。 “明董事长,别来无恙啊。”汪曼春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双眸含着笑意望向明镜。 汪曼春的笑容很自然,很得体,比起她怒气冲天的神情,这种看似友好的笑容更让明镜觉得毛骨悚然。“汪小姐。”明镜强作镇定,心中已在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在76号的审讯室中,她已被76号的审讯手段吓得面无人色,此刻她真担心汪曼春会在盛怒之下不顾明楼而对她做出点过激之举。“过去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忘了的好。”明镜回视着汪曼春,看似镇定,实则色厉内荏。 “大姐,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回家再说。”明楼道。 明镜发现自己再一次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面对着西餐厅里人们带着探究的眼神,明镜也觉在这里闹不太妥当。“回家我再收拾你!”明镜对明楼说道。语毕,她转身悻悻离去。 待明镜走远了,明楼才歉疚道:“曼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他伸手欲抚汪曼春被打的那半边脸,对方转头避开了。 明楼,你不必假惺惺的。汪曼春对上明楼饱含爱怜的眼神,强笑道:“师哥,你用不着向我道歉。”见明楼嘴唇微张,似欲说话,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去为难你姐姐的。” “曼春……我是真心诚意替我大姐向你道歉的。”明楼是真的心疼汪曼春,未料到她竟误会了,以为他向她道歉只是因为怕她去报复明镜。 汪曼春低头看了下腕上的手表,说道:“现在还是午休时间,离上班还有三刻钟左右,你还是先回家向你大姐解释一下,平息她的怒火。你若是下班后再回家,只怕她的怒火积聚了一下午,她不会轻饶你。” “曼春,谢谢你为我着想。”汪曼春的主意不错,可明楼有些犹豫,汪曼春刚挨了他大姐一巴掌,他更想留下来劝慰她。 “师哥,我没事,你不用陪我,快回家吧。”汪曼春说道。 明楼踌躇了十几秒后,终是采纳了汪曼春的建议,再一次道歉道:“曼春,对不起。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先走了,我改天再约你吃饭,替我大姐向你好好赔罪。” 汪曼春微微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明楼终是没留下来陪汪曼春,而是选择了回家去平息长姐的怒火。直到明楼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汪曼春的视线中,她隐忍着的情绪才显露出来,那阴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乎仍有些疼痛。汪曼春,你刚刚心寒什么?在他心中,明镜永远比你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你这枚棋子还有用处,他定会为了明镜而毫不犹豫地除掉你。汪曼春凄然一笑,继而目光中充斥着恨意,将抚着面颊的手放下。明镜,你对我的羞辱,他日我必加倍奉还。 “小姐。”汪曼春到家没多久,小萍就敲响了她书房的门。 “进来。”汪曼春说。 小萍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封信。“小姐,你的信。” 汪曼春接过信,蹙了下眉头,“这信是谁给你的?”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既没写收信人,也没写明寄信人是谁。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说有人给了他一块大洋,让他把信交给汪公馆的主人。”小萍回道。 汪曼春眉头蹙得更深了,“看来这人是不想让别人知晓他的身份。”她拿着这封信,通过触觉和视觉能感知到信封中装着的不仅仅是一封信,里面有其他东西。汪曼春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倒出了一块玉。字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字迹令汪曼春觉得很眼熟。“看来写信人是之前给你字条的那个神秘男人。”她对小萍说道。汪曼春又拿起那块玉仔细端详,也觉得好生眼熟。“这玉?”汪曼春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显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小姐,这玉有什么问题吗?”小萍好奇地问道。 “我想我应该猜到这人是谁了,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会回上海?为什么会知道珍儿的存在?他要做什么? 晚上九点整,汪曼春按照字条上的地址和时间准时来到了司各特路55号。她本欲敲门,发现门没锁,一只手轻轻把门推开,另一只手已握在了随手携带的手&枪上。大厅里本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刚迈进门口,没走几步路,灯就突然开了。 “谁?!”汪曼春边问边快速举起了枪。 “妈妈!”一个小女孩兴奋地叫道,欢喜地从楼上快步跑下来。 “珍儿?!”汪曼春忙放下枪,脸现惊异之色。 “妈妈!”珍儿一把抱住汪曼春,“珍儿好想你!”她紧紧抱着母亲,好似一松手母亲就会从她面前消失一般。 “珍儿,妈妈也想你。”汪曼春慈爱地说道。乍见女儿,她的脸上难掩喜悦,同时心中藏有惊疑及身为特工惯有的警惕。“珍儿,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带她到这儿的。”珍儿未回答,一个男声蓦地响起,抢在珍儿前头替她回答了。 汪曼春闻声立即抬头,只见楼上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男人那熟悉的五官及脸部的轮廓,汪曼春辨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怎么,你认不出我了?”男人开口道,一步步走下楼梯,来到汪曼春跟前。 “大哥,别来无恙啊。”汪曼春边说边挡在女儿身前,一副警惕之色。 此刻站在汪曼春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名叫汪曼廷,是汪芙蕖唯一的儿子,汪曼春的堂哥。汪曼春八岁父母双亡,汪芙蕖怜惜这个侄女,将她收养承欢膝下,那时的汪曼廷十岁,比堂妹长两岁。由于汪太太不喜欢汪曼春这个可怜的孤女,所以汪曼廷与堂妹并不亲近,也谈不上什么兄妹之情。汪曼春十一岁时,汪芙蕖与太太大吵一架,还动手打了她,汪太太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了苏州娘家,至死都不肯回汪家,更不愿儿子回去。汪太太的娘家郑家是苏州的名门望族,郑老太爷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成家十多年了,膝下仍无一儿半女。汪太太临死前依然怨恨着丈夫,不愿让儿子回到汪家,故在她去世后郑老太爷没将外孙送回上海,把他交给了没有子嗣的舅父抚养。汪芙蕖曾几次上门讨要儿子,郑家人怪他没善待妻子,致使其郁郁而终,连门都不让他进,加之汪芙蕖对妻子心怀愧疚,所以最后都无功而返。后来,可能是郑老太爷怕汪芙蕖再来讨要儿子,所以就让儿子和儿媳带着他的外孙一起去了国外。从那以后,汪芙蕖再没听到过儿子的消息,汪曼春也没再见到过这位堂哥。 “曼春,一别十几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汪曼廷似笑非笑地说道。 “大哥说笑了。你是我的堂哥,曼春又岂会不认得你呢?”汪曼春带笑说道,眸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前。”汪曼廷答。 “大哥回沪怎么不先回家,反倒约我来这见面?又是玉又是字条的,弄得可真神秘啊!”汪曼春埋怨道。汪曼廷笑笑,没有言语。汪曼春从袋中掏出块玉,正是信封里的那块玉。“这玉还你。” 汪曼廷接过玉,盯着玉看了几秒,问道:“曼春,我记得你的那块玉是花开富贵,没记错吧?” “大哥好记性。”汪曼春含笑道。 汪家有一个传统:每添一个孩子,都会在满月时给孩子戴上一块玉。古医书称“玉乃石之美者,味甘性平无毒”,并称玉是人体蓄养元气最充沛的物质。据说玉能祛病保平安,所以汪家的子孙在未出世前,父母就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美玉,待他们满月时,亲自为他们戴上。汪曼春的玉上雕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寓意富贵。汪曼廷的那块玉上雕的是一只麒麟,麒麟是中国传统瑞兽,古人认为,麒麟出没处,必有祥瑞。麒麟有时用来比喻才能杰出、德才兼备的人,汪芙蕖送儿子此玉,足可见其望子成龙的期望及对亲子的疼爱。 “珍儿,你的玉雕了什么?”汪曼廷突然对被汪曼春护在身后的珍儿问道。 珍儿依旧立在母亲身后,她好奇地探出头,抬眸瞅了眼汪曼廷手中的玉,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带了点笑意,答道:“我没有玉。” 汪曼廷闻言笑了一下,走了两步,蹲下身子道:“那这玉送你,就当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珍儿欣喜地伸出手欲接过汪曼廷手中的玉,半途中忽然停下了,她望着自己的妈妈,见母亲没示意她收下,又瞟了一眼舅舅,缩回了手。 “大哥,这玉可是叔父送你的满月礼,珍儿一个小孩子怎能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汪曼春说道。 汪曼廷笑着道:“曼春,你把珍儿藏在你身后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难不成你怕我会吓到孩子?” “大哥说笑了。”汪曼廷如此说,汪曼春倒真不好把女儿再护在身后了。他若想伤害珍儿,在我未进来之前有的是机会,料来他应不会对珍儿怎样。汪曼春一思忖,温和地对女儿说道:“珍儿,这是你外叔公的儿子,是你的舅舅。” 小姑娘很聪明,听妈妈这么一介绍,立即开口叫道:“舅舅。”汪曼廷早跟珍儿说过他是她舅舅,小姑娘从未见过他,也不曾听母亲提起过,所以半信半疑,不肯叫他舅舅。 “真乖。”汪曼廷高兴地将玉塞到孩子手中,又侧头对汪曼春说道:“这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对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就别再拒绝了。” “这……好吧,既是大哥一片心意,珍儿,你就收下吧。”汪曼春说。 珍儿欣喜地收下玉,说道:“谢谢舅舅。” “大哥,之前有人给丫鬟小萍字条,通知我明楼已经在查汇丰银行,那个人……是你吧?”汪曼春心中有很多疑团,这些疑团要是不弄清楚,她必将难以心安。 “是我。”汪曼廷坦然承认。 “大哥为什么不直接当面告诉我,反倒用这么费事的法子呢?”汪曼春语带埋怨。 “我这不是想看看十几年没见,你还认不认得出我的字?”汪曼廷开玩笑道。 汪曼春与汪曼廷并不亲近,自从汪曼廷随母亲离开汪家后,她今晚是第一次再见到这个堂哥。她之所以觉得纸条上的字迹眼熟,是因为堂哥跟着他舅父母去国外后每年都会寄一封信给她叔父,问候其是否安康。汪曼春在叔父逝世后,整理遗物时见过这些信,将它们全烧给了泉下的叔父。而且,年少时见叔父每次收到信都像如获至宝一般,好奇心促使她去偷看信,所以她对这位堂哥的字迹有点印象。 “不管怎样,曼春都得谢谢大哥及时通风报信。”汪曼春口中言谢,心中却在暗暗思忖汪曼廷帮她有何目的。“不过……”汪曼春话锋一转,“大哥是如何知道珍儿的?又是如何知晓她在苏州?是怎样将她带回上海的?”汪曼春心存疑虑,这个突然回沪的堂哥于她而言,不一定是友,也不排除是敌人的可能。 “这个么……爸爸以前一直夸你聪明,不如你猜猜看,也许你一猜就中呢?”汪曼廷故意避而不答。 汪曼春欲再打探,一旁的珍儿突然插话道:“妈妈,我今天看到那个坏女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坏女人?难道珍儿说的是明镜?“珍儿,你说的坏女人是哪个?” “就是明镜那个坏女人!”珍儿怒声道。“妈妈,要不是舅舅拦着我,我肯定会跑过去帮你打那个坏女人!” “当时你和舅舅在哪里?怎么会看到坏女人欺负妈妈?”汪曼春柔声问道。 “我哭着要妈妈,所以舅舅就带着我去找妈妈……”原来,珍儿并不是十分相信汪曼廷,非但不肯叫他舅舅,从苏州到上海的路上还处处和他作对。到了上海后,汪曼廷刚把她抱下车,她马上大喊“救命啊!有坏人啊!有人要拐卖孩子啊!”。汪曼廷被她闹得头疼,只得带这个小祖宗去见汪曼春。也不知他是从什么渠道打听到明楼与汪曼春见面的地点的,他带着珍儿进了对面的餐厅,观望着明楼与汪曼春。哪知刚在杨沁莹处受了气的明镜见明楼与她厌恶的女人在一起吃饭,竟发了疯般冲进去扇了对方一耳光,这一幕落在了珍儿眼里,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平添了几分对明镜的不待见与怨恨。 汪曼春回到汪公馆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汪曼廷到底有何意图?难道他要为他母亲报仇?珍儿养在苏州,除了我和叔父外,只有小萍与照顾珍儿的小云知情,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带珍儿回上海安的是什么心?他又从何处得知明楼在查汇丰银行? 汪曼春本要带走女儿,汪曼廷阻止了她,声称珍儿留在自己这儿最好,又找了很多理由,说自己十多年未回上海,没人知道他是汪家的少爷,而众人都知汪曼春是汪家小姐,若身边凭空多了个孩子,难免会惹来猜疑。说珍儿若留在他这儿,没人会怀疑这孩子与汪家有关系。还说汪曼春若不把孩子带回家,而是另找人照顾的话,让外人照顾又怎比得上他这个舅舅亲自照看自己的外甥女呢!汪曼廷所说合情合理,使汪曼春难以反驳,加上他能找到苏州将珍儿带到上海,足见其神通广大,若汪曼春执意带走女儿将其藏在别处,只怕迟早也会被汪曼廷找到孩子的藏身之所。汪曼春思虑再三,只好迫不得已地答应将女儿留在汪曼廷那儿。 汪曼春的眼皮跳个不停,心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汪曼春的预感没有错,第二天她在晨报上看到了杨沁莹自杀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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