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这世上本就没不透风的墙壁，只要有钱，哪有打探不到的消息。三日后，两三本看似像账本的簿子被堆在了月七的桌上。翻阅着杜晓七查出来的信息，月七将簿子合上，轻轻喟叹了一声。　　　　“虽想过这李瑁埙与斐青之母周氏有渊源，却不料这二人过去竟有婚约。”簿子里将周家与李家过往之事事无巨细地全部记载下来，包括那段早已被云乡镇遗忘的过往姻缘。　　　　杜晓七双腿屈起在椅子上，穿着雪袜的双脚搭在椅子的边缘处，下巴抵在膝盖间，全身蜷缩着在椅子中。“就李家这三本子的破事足够我八卦三年了。小月儿，这李瑁埙不去拿个奥斯卡金像奖可惜了。”　　　　“就为了报复周氏当年的不忠，他就可以废了她的儿子？”月七觉得李瑁埙这个人不可思议。“如果说因为斐青身体里留有斐世杰的血，他对他动手我还能理解的话，那他直接出手毁了周家我就不懂了。时隔多年在下手，这人城府何其深。再者当年之事孰是孰非谁又能轻易断言呢？周氏在与他有婚约的情况下弃他与斐世杰私奔之事的确是周氏做得不对，可周家其他人并未做过对不起他李瑁埙之事吧？他设计害周老夫妇晚节不保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杜晓七倒是不意外，比起有点儿不谙世事的月七，杜晓七算是经历人情世故比较多的人。“有什么好意外的，从调查的结果来看，这李瑁埙根本就不像外表看到的那般温文儒雅，简直是占有欲极其严重的神经病。还有那天我与李玉琀见面时，你不觉得她那个奶娘很奇怪吗？”　　　　月七凝眉，道：“李玉琀作为李家的大小姐，刘氏作为其奶娘管得似乎有点儿多了。”　　　　杜晓七笑道：“不是一点儿多，而是太多了。李玉琀想要与我单独说话还得看她同不同意呢。若无刘氏首肯，你觉得李玉琀能与我单独说话？这李府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敢违逆李瑁埙的，说他是李府的皇帝也不为过。话又说回来，那李玉琀身边的小丫头阿玲倒是对李玉琀忠心。”　　　　月七看了眼杜晓七，道：“你怀疑她？”　　　　杜晓七笑眯眯道：“梅林相约，李玉琀显然并不知晓，那斐青是如何与李玉琀约的呢？除了阿玲还有谁能让斐青相信李玉琀与他约在梅林呢？”　　　　“那她算是谁的人呢？”梅林之事颇为蹊跷，李瑁埙在丧病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当着那么多仆从的面跟游家的公子卿卿我我败坏名声。斐青说过，当日在梅林那两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不说，还做了些相当有辱斯文之事。　　　　“李玉琀有一胞妹名为李玉莲，五年前失踪，可李府却对外宣称因病而死。”杜晓七这一查倒真是查出了李府许多有意思的事。“李玉莲是李玉琀胞妹，与她长得可是一般无二，即便是李瑁埙和其夫人秦氏也分不清她们二人谁是谁。李玉莲是在五年前失踪的，失踪前五天，她和姐姐李玉琀随她们的父母去了游府。”　　　　“游府？”　　　　“那一日，发生了一桩让云乡镇的人到现在想起来都可以笑话李府一阵子的事。”杜晓七卖了个关子，笑容中带了一丝戏谑。　　　　月七看着她，等她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杜晓七拉大唇边弧度，缓缓道：“李玉莲当众对游家大少爷游子龙表白了心意。”　　　　“那跟她失踪有什么关系吗？”月七有些懵。　　　　“有意思的来了，那游子龙当众拒绝了她。那位游家少爷虽为人混了点，可看女人眼光倒还没那么差，比起过于活泼大胆的李玉莲来，游子龙显然对她文静有礼的胞姐李玉琀更敢兴趣。”　　　　月七似乎懂了什么，她微微睁大眼睛，道：“你是说，李玉莲失踪是为了……”　　　　“为了有一天能够顶替真正的李玉琀，然后光明正大地嫁入游府，成为游子龙名正言顺的夫人。”　　　　“李玉琀是她姐姐。”　　　　“可李玉莲并不那么想，在李府，比起李玉莲这个妹妹，作为姐姐的李玉琀显然更受父母喜爱。”杜晓七倒是有点儿懂李瑁埙和秦氏为何偏爱李玉琀。“两个女儿，一个乖巧，一个顽劣，让你选，你也肯定选听话乖巧的那一位，不是吗？”　　　　“所以……游子龙的事让她更加恨李玉琀……”月七轻叹道：“若真要恨的话，为何她不恨她的父母呢？”　　　　“你认为不恨吗？”杜晓七看着月七反问了一句。“小月儿，你当真认为李玉莲不恨李瑁埙，不恨秦氏吗？她肯定恨，但她在还未达成她的目的前，肯定不会对她的父母做出什么事来的。想要嫁进游府，她父母还有用呢。”　　　　听了杜晓七的话，月七只觉全身发冷。　　　　“这姐妹俩，李玉莲可真是像极了李瑁埙。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还挺适合这对父女的。恐怕连李瑁埙都不知道，李玉琀之事还掺和了自己的小女儿。好一场年度大戏，你说，是不是？” 　　　　李玉莲对游子龙的感情就像当年李瑁埙对斐青的母亲周氏一样，都抱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只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还未被后浪给压死。李玉莲很会隐忍，藏了五年，在自己的姐姐身边又放了个看似忠心的小丫头来做自己的眼线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姐姐的一举一动。李玉莲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翻身取代李玉琀的机会，而斐青的出现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机会。在梅林，斐青所见到的女子恐怕就是李玉莲了。可怜斐青以为的背叛却是假的，那个背叛自己的姑娘也不是与自己相爱的那个姑娘，而是那姑娘的妹妹。李玉莲对斐青出手，李瑁埙也没闲着，连忙找人伪造了斐青的笔迹写了一封断绝信好让自己的女儿伤心的同时，还暗暗调查起斐青、周氏和周家的关系。在发现周家背地里与周氏重修于好后，新仇旧恨全都爆发出来的李瑁埙便决定报复周家。　　　　迟了那么多年才报复跟李瑁埙的性格有关系，从他管理李府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控制欲极其强且很会隐忍的一个人，在他的管理下，李府的每一个奴仆都不得对他以外的人有忠心。由此可见，周氏与斐世杰的私奔一定狠狠伤害了李瑁埙的自尊。周氏私奔离开后，周家便对外说他们与她断绝了关系，而周家也的的确确与周氏断了关系。为了补偿李瑁埙的损失，周家当时还把一批价值不菲的嫁妆送去了李府，算是赔偿李瑁埙。赔偿再加上周家与周氏断绝关系，李家便不再继续纠缠此事，而作为被‘绿’了的李瑁埙，当时的反应也是颇有意思。当年，他可是对外说希望看到周氏幸福，即便周氏心里没有他李瑁埙，还给了他一顶‘绿帽’带，他李瑁埙依旧不怪周氏。这样温柔有情的李瑁埙自然受到了云乡镇很多人的一致好评，之后一年，李瑁埙便与现在的夫人秦氏成婚了。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月七看着杜晓七问道。　　　　“五日后，游家将请李家的人来咱们酒舍商量一些事。”杜晓七将搭在椅子边缘的双腿放下，让它们垂直踩在地面上。“届时双方都会带上各自的子女。游家会带上游子龙，李家则会带上李玉琀。”　　　　“他们是准备相亲？”　　　　“对，相亲，李玉琀与斐青的事当年可以说闹得还比较大的，现在敢娶李玉琀的恐怕也只剩下游子龙了吧。”　　　　月七道：“这游子龙对李玉琀可真是一往情深……”　　　　杜晓七冷冷哼道：“得不到的当然是最好了。那年梅林之事，游子龙恐怕也是被蒙在骨子里的人。李玉莲绝对不会让游子龙知道自己不是李玉琀。那件事之后，李家便对外宣称李玉琀病了，其实李玉琀的确是病了，病得还挺严重的。游子龙好几次都想去李府探望，却都被李瑁埙拒绝了。这次会想两家结亲，恐怕也是觉得李玉琀是块顽石，冥顽不灵吧。否则，你觉得李瑁埙会看得上游子龙这样的女婿？”　　　　月七不解道：“那李玉莲为何会？”　　　　杜晓七呵道：“狼心狗肺，一对良配。”　　　　“这件事你可告知斐青？”　　　　“五日后，总能见面的，我想李玉莲肯定也会有所行动。”而且，阿玲白日里给她带来的消息也蛮有趣的，看她那副紧张李玉琀的小模样还真是可爱。“说实话，如果不是查到阿玲与李玉莲有联系，我还真没看出她是这么个小间谍呢~~”　　　　月七道：“届时你打算使用梦回时溯？”　　　　杜晓七点头笑道：“……也该使用它了。”置了四个月，也该是拿出来用的时候。　　　　离开缘楼，杜晓七抬头看了看天。　　　　夜，极黑。星，密布。两者相称，使得这片天格外美丽。　　　　红罗轻纱，些许黑发落下，贴着额和面颊，一朵艳丽的海棠花紧贴着鬓边，在这悄然安静地后院一立，恍若古宅女鬼。　　　　莫凌霄穿廊而过，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自那夜之后，他和杜晓七再未见过一面。秦楚熙说她变了，他是有点儿怀疑的。杜晓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变，她永远都是那个得不到就要毁了一切的疯女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杜晓七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否则当年她也不会选择入魔。　　　　“这，这不是杜老板吗？”这时，一道嗡嗡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　　　　杜晓七扭头看过去，就见一哥们醉醺醺地朝她走了过来。　　　　“嘿嘿嘿，夜深人静的杜老板怎么不休息跑在这后院啊？”哥们看年纪顶多十七八岁，长得稚嫩英气，就是看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流里流气。他喝了不少酒，还没走近就能闻出来。“……都说姻缘酒舍的老板娘长得漂亮，看来所言不虚啊，长得可真美，一点都不输倚翠楼的兰芳姑娘。”　　　　杜晓七：“……”这哥们是来找茬的吗？拿她跟倚翠楼的兰芳比？　　　　“杜老板，我，我出钱，你，你陪我喝酒好吗？”那哥们一走近就说了非常了不得的话。“我呢，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只要你肯陪我一晚，我就给你十万两。”那哥们边说，边色眯眯地靠了过来。　　　　讲真，十七八岁就恨不得溺死在温柔乡里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见杜晓七不说话，那哥们得寸进尺地更加靠了过来，在差一点就能直接贴上来了。就在这时，一条身影默不作声出现在他身后，接着一块板砖敲下，哥们还来不及说下一句话就直接被敲晕在了地上。　　　　看着来人，杜晓七连忙靠过去，挽住对方的手臂，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道：“嘤嘤嘤，卿卿，你可来了呢~~这家伙刚才想调戏我，吓死宝宝我了~~”　　　　不远处还没离开的莫凌霄：“……”　　　　或许秦楚熙说得对，杜晓七是变了。　　　　夙卿一脸嫌弃：“……”能不能别黏她那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