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儿又弹了几支曲子,在座几人皆是赞叹不已,唯有芩玉越听心越凉,跟这才貌双绝的女子一比,自己哪还寻得出过人之处?那人身边有如此出众之人,自看不上她这寻常女子,一时间自卑的情绪将她包裹起来,融不进莺歌燕舞中。 直到宴席结束,她仍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出的门。街上已亮起串串花灯,红红绿绿,如百花盛开璀璨夺目。四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她想着心事,再抬头时,已不见其余三人身影。 东张西望中只看到攒动的人群,哪里找得到人?呆呆站在人流中,她觉得自己似乎要被这喧闹吞噬,却不知如何挣脱出去。惶惶然站着,突然一只手被人轻轻握住,一回头,正对上周淮若那明亮的双眼。 一瞬间,他仿佛带着光一般照亮她,将周围的人群隔开,只剩下她跟他,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呆呆望着,那张脸被花灯映着,不再耀眼的遥不可及,甚至觉得,自己一伸手也能触到。 周淮若一笑,靠近她耳边说道:“这里人多,我们先找个僻静地。”温文尔雅的声音如此好听,她仿佛魔音入脑,傻傻的被他牵着往前走,握着的那只手温暖的似乎有些烫,一股热流直通到心里,驱走了方才那冷冷的失落。 他拉她走到一棵树下,她才回过神,不舍的松了那手,轻声问起如意他们。他说:“方才发现你不见,我们便分头去找,约好一会在河边会合,所幸寻到了你,不然今夜可看不成灯了。” 芩玉脸上一赧:“那我们现在便去河边?” “不急。”他看一眼街上行人:“今夜人多,到河边怕是要费不少时间,何况如意定会缠着她哥哥买这买那,一时半刻也不会过去。” 她闻言心中松了口气,没想到意外得了与他独处的时间,暗自欣喜。周淮若嘱咐她跟好,轻轻捏住衣袖带着她进入人群中。她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与他失散在人海中。 面前那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往来的人流,她安稳的跟在后面,免去了那跌跌撞撞。周围花灯忽明忽暗,心境却与方才大为不同。 突然,身前那人停住,让她在原地稍等。眼看着他挤进人群,再寻不到踪迹,她一颗心又惊惶起来,东张西望着,想要去寻他,却又不敢离开原地。 焦急忐忑之时,一盏花灯蓦地出现在眼前。周淮若的脸慢慢从花灯后现出来,连眼中都被灯光映的亮晶晶如星辰,说道:“让苏姑娘久等。”芩玉一见他,不安的心立时安定下来,她仔细看着那盏灯,是一朵白色的玉兰灯,被烛光映着,带了点暖黄,在周围一众彩灯中别具一格。 他将那灯轻轻放在她手中:“走了这许久,才发现这一盏别致的白玉兰,送与姑娘了。”她来不及道谢,又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那盏灯被她小心护在身前,生怕被来往行人冲撞。 终到了河边,如意远远地就向他们挥手,待走到近前,芩玉看她怀中果然抱了一堆吃的,忍不住笑了。如意将那堆吃的往哥哥手中一放,从地上拿起几个河灯,对芩玉说道:“咱们去放河灯。” 她俩来到河边,此时河中已漂了不少灯,星星点点如银河一般甚是壮观,芩玉挑了一朵轻轻放入河中,心中却不知许何愿望。眼见那灯顺着水流渐渐飘远,回头一望,正看见周淮若笑着看她,心头一慌忙装作没看见回过头来,那灯已不知漂到何处。 这一夜,芩玉做了个梦,在梦中,有人笑着牵她的手,与她说着什么,看不清那人相貌,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人的手温暖无比,和模糊面貌上带着的笑意。 第二日,一家人便返回姑苏。她让小翠小心着将那盆花搬上车,自己则提了花灯坐到车内。秦氏见了,笑道:“玉儿小时不喜这些玩意儿,大了反倒拾起来。” 她听了只一笑,也未言语,一路上看着那盆花想着心事。昨夜分别前,周淮若对她说:“鄙人过段时日要去姑苏,到时还望姑娘赏光,能出来一聚。”她羞涩的低了头,轻声应了。 念着这句话,她心中充满期待,却又担心那不过是句客套话,思来想去,在心里是是否否判了无数回,回过神已到家门口。 除了每年寿辰及几个避不开的日子,苏家二房甚少去老宅。偶尔长房夫人刘氏会来府上喝茶。虽说长子苏绍义也见不得老夫人独宠三房,但他身为长兄,总不好当面与母亲顶撞,明里对这两个兄弟同等对待,暗中却与二弟走得更近些。 刘氏作为长媳,是个爽快女子,她不敢说老夫人的不是,对三房那家子却毫不客气,以前女儿未嫁还略有收敛,等亲事敲定,便不再顾及老夫人面子,反正自己儿子是长孙,这家终是要交给他,对三房的嚣张也不再熟视无睹,因此三房对她甚是不满。 她虽也是官家出身,却没瞧不起出身商家的二弟媳,两人私下常常来往,老宅中许多事便是经由她传过来的。秦氏倒也没别的心思,只当闲话听了解闷。 他们一家刚从慈溪返回,第二日刘氏便登了门。芩玉在屋内便听见外面有妇人的说笑声,抿嘴一笑,对小翠说道:“定是大伯母登门了。” 换好衣服到了前厅,果然见刘氏与母亲坐在桌边吃茶。她上前拜了拜,喊了声大伯母。刘氏见了,对秦氏笑道:“玉儿的相貌越来越像你年轻时的眉眼,活脱脱美人坯子,就是性子太淡了些,不近人。” 芩玉知道这位大伯母一向快嘴,心里却没有恶意,也没有在意,往一边椅上坐了。秦氏笑着接话:“是了,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性子孤僻得很,与谁也说不上几句话,也只有珍儿未嫁前,两人能处到一块。” 秦氏说的正是长房去年出嫁的大女儿苏玉珍,她是孙辈第一个孩子,又是长房长女,心思细腻却宽容大气,从小便是这帮孩子的头。即便是芩玉这种喜静的性子,跟她一起也不会拘束。 刘氏闻言,叹了口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年统共就见了一面,虽说有书信,却不知她在那边过得舒不舒心。” 秦氏安慰道:“老夫人给定的亲,看人总不会差。听说女婿一表人才,年纪轻轻的就在朝中做官,年轻有为。” 刘氏呸了一声,说道:“一提定亲这事我就来气,想着珍儿总归是长女,老太太碍于门面,怎么着选人也会抬着些身价,没想到她一开始就盘算好给老三铺路,只看着家室,压根没想着这人如何。” 秦氏奇怪:“还有这等事?” 刘氏没好气的说:“你看珍儿嫁的的夫婿不错,可知那是我去找老太太闹来的,她起初定的是另一家,家室是更好一些,可儿子是个纨绔,整日不务正业,我家好端端的宝贝闺女怎么能嫁那种人?” “这......” 刘氏气不忿,接着说:“你看我这些日子总找三房的茬,那是给老太太看的,合着只有老三是她的心头肉,其余两个都是捡的不成?珍儿还好,有我在身边盯着,你可千万不能让她插手玉儿的婚事,否则......” 秦氏听了暗暗心惊,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儿,叹了口气:“说到玉儿的婚事,我也是犯愁,以我家夫君的官职,怕是寻不到好亲家。” 芩玉在一旁拿了本书装样子,将她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上次的事以后,她便跟父亲说不想早早嫁人。虽说官家女子嫁人皆早,可现下世风不比从前,女子二十待字闺中也是有的。本想求得两年清净,母亲这边又着急让她出嫁,心中不由烦躁起来。 蓦地想起周淮若,听如意说起,他二十有余仍未娶妻,家中催促,却依然我行我素,她不好意思打听原因,却总觉得他是因为未寻到情投意合之人。只是究竟何等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 想起那林芝儿,她不由笑自己,人家身边莺莺燕燕皆是有才有貌,难道会看上你这种寻常女子?可虽是明白这道理,心里面却断不了念想,仍止不住浮现那人的脸。 所幸被刘氏劝着,秦氏便断了让老夫人给她说亲的念想。芩玉整日在房中闷头看书习字,更多时候,是看着那盆白玫瑰发呆。 眼见着开了春,窗外那棵海棠树生出了花蕾,她在等待中渐渐失了望,想着周淮若最后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说,那个人的影子,在她心中慢慢淡了。 没想到,这一日,却收到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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