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玉整日提心吊胆的等着册封旨意,虽说那位娘娘应了自己的请求,可毕竟身在宫中,有些事并非一人能决定,想到这,她才记起居然还不知那位娘娘是谁。 隐约记得祖母娘家姓杨,她托了兰溪去打听,才知道那位便是这宫中的宸妃,在宫内四妃中虽不张扬,却甚合圣上的意。难怪祖母敢送她进宫,原是做了借着宸妃之力的打算。 想起初见时宸妃娘娘的语气,分明是在试探她的用心,若她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恐怕不知不觉便被收拾了。不禁有些后怕,幸好自己打定了不争宠的念头,否则怕是要惹祸上身。 只是,听宸妃娘娘的意思,似乎对祖母甚是不喜。这些年,每逢祖母寿辰,从未见汴京那边来过人,顶多只是派人送一份寿礼。 她曾听娘提过,据说祖母年轻时曾是汴京有名的美人,慕名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她自恃貌美出身好,左挑右选都不中意,那时太宗皇帝还在,她便缠着父亲将她找个机会送进宫当女官,盼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却没想到太过张扬被那位出身显赫的懿德皇后碰见,掌了嘴赶出宫来。 这等丢人的事哪里瞒得住?她一时成为汴梁城的笑料,提亲的人顿时门可罗雀。眼见着是呆不下去了,恰好她父亲有个属下举荐了姑苏一位举人,这才顺水推舟将女儿许配给他,也不敢留在京城,给了笔丰厚嫁妆,又送了宅子在姑苏安了家。 此事过了几十年,当年的妙龄少女已垂垂老矣,本性却丝毫没有改变。受过的耻辱丝毫没有令她自省,反倒令她更加垂涎那宫内的荣华富贵,即便自己无法得到,也要牺牲孙女去达成未竟的夙愿。 虽说这些陈年旧事早已被人忘记,可作为自家人的宸妃,自然对这位姑母不会有好印象,连带着她的孙女也不甚喜欢。却没想到,见到芩玉,却与想象中完全不同,本是清秀佳人,生的一副好相貌,那脸上却丝毫找不到美人常见的倨傲,反倒似面色淡然,还带些胆怯,连回话也是慎之又慎。 宸妃本以为这女子故意装出卑微来取得自己的好感,没想到她居然毫不客气便将祖母夸她那些话否了,显然是个直性情的。这样的女子在宫中倒是少见。 于是她问起那女子想要什么,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想着出宫回家去。真不知这孩子是傻还是天真,女子一旦入宫,除非皇上开恩赶上开宫门,这一生便老死在这里。 不过既然这孩子认准了这条路,便圆了她这个念想吧。宸妃派了人给内内侍省那边送了信,别家托了关系想要封个妃嫔,倒鲜少有人想着去当那女官,是那边很快便应下了。宸妃想着,剩下的路,只有靠这孩子自己去走了,但愿她能得偿所愿。 终于到了这一天,内侍们拿着圣旨来到院中,一众秀女们皆跪下听宣。芩玉战战兢兢的听着那一个个名字从内侍口中念出,终于听到那人说道:“苏芩玉,封尚仪局掌籍,正八品。” 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终于松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秀女们受了封,有的欢喜有的忧,兰溪虽也封了女官,却因着家中打点,去了尚服局当了正七品的司饰。芩玉知道她这一步不过是缓兵之计,那尚服局管着宫内的服饰,她练得一手好绣功,说不定哪日入了圣上或娘娘的眼,便可平步青云。 两人皆如了愿,这些日子受累遭罪带来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说笑着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去各自地方报到。进了屋,兰溪悄悄对她说:“你可曾听到方才册封那两位封了啥?” 芩玉只顾着自己的事,哪有心思听别人,摇了摇头。 兰溪看了看旁边无人,悄声说:“潘玉兰封的才人,而那宋连娇则是婕妤,稍高了那么一级,你没看方才她笑的跟花一样。” 芩玉摇摇头,说道:“她那人心狠手辣,我看古史中那些毒辣的妃子,都没好下场。” 吓得兰溪忙捂住她的嘴,说道:“小声点,你我现在已是女官,这等得罪人的话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 见她点了点头,才松开手说道:“你还信那些史书,要知道那些记录的不过是成王败寇,在这宫中斗赢的,才能入了史籍,难不成她们都是跟你一般老老实实在宫中等着皇上宠幸?再说了,那汉朝的吕后,将戚姬制成人彘,难道不心狠手辣?” 芩玉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自知失言,笑道:“好啦,我知道错了,以后定不会说这些浑话。”又说道:“你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兰溪叹了口气:“我从小便被父亲逼着学刺绣,他说我学无专长,至少精通女红方才嫁的出去。绣了这些年,没想到入了宫还当了个专管绣花做衣裳的司饰,看来这辈子都放不下那绣花针了。” 芩玉想起初见时她给自己的帕子,那上面的兰花栩栩如生,想必便是出自兰溪的手,笑道:“你那双巧手,不捏针才是暴殄天物,兴许哪天被贵人瞧见,便一步登天。” 两人说说笑笑,收拾齐整物品,才分别跟着来领人的几个女官各自去领命。 从此,芩玉在宫中安顿下来,除了几名女史,她是尚仪局中官职最低的两人之一,还有一位进来的早些,名唤秋若,为人倒是和善,管着她俩的七品典籍姓王,为人严厉,不苟言笑,芩玉初次见她便被训了话,本以为此人极难相处,后来发现那人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才慢慢安了心。 因着宸妃提前打过招呼,她在这边倒没遇到什么麻烦,分配的差事也不过是整理宫内书库中的藏书。起初还担心皇上会来这里,后来听说此处乃是宫内官员查阅典籍的地方,皇上的藏书另有他出。她这才踏实的呆了下来,每日的事情不过是将那些取出的书放回原处,将出入记录在册。 平日里甚少有人来,她更多的是自己取了书坐在桌边看着,饭食皆有女史送来,这一看便是一整日,直到天暗下来才锁了门回尚仪局厢房歇息。 她渐渐适应了这与书为伍的日子,觉得与自己在宫外差别,除了想念父母,倒也没有其他不适应。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入了秋。 周淮若站在海边码头,看着那载了货物的货船驶离,才转身往回走。这一年他过得并不轻松,刚过完年没几日便传来消息,自家那艘最大的货船在高丽海域被海盗抢了,一船货物被洗劫一空,连随船的人也死伤不少。 父亲派他处理此事,查访了一个月,才弄清此事怕是被人算计。虽说如此,因着牵扯到官府,这件事不了了之。周家因此损失惨重,声誉也受到影响。 从那件事开始,他家海外贸易的主顾递减,据说有人放出风来,周家的船被海盗盯上了,老主顾们怕受到损失,便不敢再委托他家。 他知此事绝不仅仅是被抢劫这么简单,怀疑是同行捣鬼,可苦于没有证据,去市舶司请官府出面,那转运使表面应下了,实际上却无所作为。 大半年过去,此事仍未能解决。他曾求见有名的谋士司马先生,那位先生隐居姑苏,极少见人,他费尽心思终于见到,询问此事该如何解决。 当时先生说了四个字:趋利避害。 他不解,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海上?” 只见司马先生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既已知道对方在暗你在明,却无法将其除去,硬撑下去,怕只会损失更多,倒不如藏了锋芒,等其放松时自会露出马脚,到时在一举除之。” 他恍然大悟,又问:“那趋利二字作何解?” “自□□立国,即诏令:榜商税则例于务门,无得擅改更增损及创收。到了太宗又严禁官吏勒索、刁难商贾,比起前朝重农抑商,难道这不是一大利吗?” “先生说的我明白,只是现如今各地皆被商家掌控,我此时进去谈何容易。” 司马先生微微一笑,提点到:“船既能入海,难道江便入了不吗?” 他听了,如醍醐灌顶,惊喜道:“谢先生提点,淮若明白了。” 那些漕运之船体积小,吃水量小,只能走运河,因而南北之间货物多是以陆运商队为主。而他家海船乃是特地找人定做,都经得起风浪,自然可以驶入江中,只要能保证在深水区将货物运到小船上,比起陆运翻山越岭,不知省了多少工夫。 返回家中,他便征得父亲同意,与造船匠人商议,设计出既能海运,又能通过运河驶入江中的船只。并亲自带人沿江而上,与各地商家搭成协议,这样一来,便可以将上游货物顺利运往下游,返回时,将预定好的货物带回。 同时,他慢慢减少海运货物数量,静等着那幕后之人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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