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门口这些士兵身上,不知哪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来,谭五眯起眼:“哦,可能记错了。”  “呃。”慕青咋舌,“这也能记错?”不过他回想起刚才被谭五当陌生人般冷视,心想这胖子确实记性差脾气冷,也不敢说什么。  刚冤枉人的谭五丝毫不内疚反而始终保持在冷酷状态:“进去后,军情奏报归在甲列第一排,农耕牛马的在丁列,刑事案件在辛列……”    军营里老人欺负新人是常有的事。何况这谭五已经比那杨翼好得多毕竟没打人。而且司文现在就剩慕青一个,只能百般不情愿地挪动脚步,抱起一大叠文书直没到胸口处,整个人后仰着晃悠悠地进去了,说不出的孤苦伶仃。  谭五一直目送着他进文库房,眼中冰冷如刀的光芒在年轻人单薄的背影上一闪而过。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慕青终于活着从文库房爬出来,便见一熟悉的人影,喜道:“惠兄!”  天气实在太热,华承煊袖口高高卷起来,背着手,直接略过心花怒放的慕青而饶有兴致地朝文库房里瞅,因道:“谭掌事有否收到老将军的命令,所有人都要配合我的调查。”  谭五点头。  见库房里扑鼻而来的书墨味还有陈年古籍的腐朽味相杂,又混合着慕青在里面不知道忙碌什么而浑身大汗的汗味,华承煊直接放弃了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原地回头道:“那请介绍一下文库房里面的情况吧。”    谭五对他倒是挺拘谨:“书柜大项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排序,正中间长廊左右两侧分别是戊和己,以此推进。每个序号都有三到五列,每列内是小项,从下到上按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  华承煊听得一阵眩晕:“这么复杂。窃取城防图的细作如果要四分之一柱香内找到城防图所在,可能吗?”  谭五谨慎地摇头:“不可能。”    这谭胖子,似乎不问就不说,问一句也是答一句,半点也不懂多说,华承煊倒不介意,一句“为什么”如期而至。  谭五也直接:“库房里的文书上万之数,没有在里头泡几十个时辰是不可能熟悉书柜序列的。”  华承煊又看那密密麻麻的书柜,难以反驳地点点头。    慕青出来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程刚正好眼疾手快将其扶住,华承煊笑道:“正巧,我要去东院地牢,路过这里,你要不要一起?”小白脸干活干得浑身长毛,自然喜出望外地应“好”。    华承煊因告别了谭五,与慕青同行:“我刚看你从文库房出来,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慕青和雷俊一样活泼开朗,肚子藏不住话,便把谭五刁难他的事说了,抱怨道:“我第一次进文库房就要我归档那么多文书,别说那个什么甲乙丙排序,光搬梯子都搬得手要断了。”说着连连甩手。  华承煊:“搬什么梯子?”  慕青边说边比划:“书柜长三丈高一丈,所以要用梯子。”  华承煊随和:“搬个梯子至于累成这样?”  慕青大叫:“惠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想,这梯子连谭五的胖身材都能承载,实木做的啊,那得多重!唉哟,我感觉现在还眩晕着呢。”    华承煊报以同情微笑,乐观地说:“进去过一次,下次就简单得多了。”  慕青摆手:“哪儿啊,我在里头巡了五六圈才摸清门路。不行不行不能再回忆,不然今晚做梦会被书山柜海压垮。”    华承煊:“看来谭五没说错,没有在里面泡十天半个月根本无法熟悉文库房……对了,城防图失窃案你怎么看?”  提到这目前军中上下都在关注的案子,慕青少有的神色凝重:“在这样一个迷宫里迅速找到城防图是大海捞针。”  华承煊:“所以老将军怀疑是自己人。”  慕青露出迷茫神色:“只是大家平素都好好的,实在看不出来谁是细作。对了……”  华承煊:“但说无妨。”  慕青有些悻悻然:“不如去问问那谭胖,他管着文库房,应该知道有谁经常进出对里头熟悉,不过他这人脾气有些古怪不好接触,我不敢去问……”  他想起谭五那张既冷漠又肥胖却又没有丝毫油腻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华承煊察觉这青年人本能排斥的心思,笑道:“你的主意不错,知道了,谭五那边我自己过问,不会让你出面打听。”  慕青听罢,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回复热烈开朗的样子。不知为何,这年轻人十分怕热,从一个树荫窜跳到另一个树荫,以避开热烈的日头。  时间万物皆分阴阳两极,所以炽日之下必有阴影。  而阴影重的地方,则上面光明必盛。    到了地牢,程刚出示高战云的令牌,牢头二话不说便开门将一行三人请入。  坐牢的生活当然十分枯燥,不过好在吃住上都没有亏待,三司二十几个青年大多志趣相投,整日在牢里你一句我一句,整日坐而论道毫不寂寞。其中要属话痨雷俊最能说,整日和几个司武的同僚研判军情、推断城防图失窃案不亦乐乎,见华承煊来,忙打招呼。    尤念做梦都想离开地牢,忙道:“惠兄!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我真不是细作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三司青年全当这脸面白白净净的小家伙是娇生惯养,连胆子小也像个女人。    “也好。”华承煊沉吟片刻,叫来牢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  “你……说得是真是?”牢头露出大骇的表情,哑口吃吃道。  “千真万确。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立刻带老将军的手令来。”  “不用不用,”牢头连连摆手,忙道,“全军上下都知道惠兄弟奉命查案,专管专断,我绝对信得过你。来人,把尤念放了。”  尤念吐了一下舌头。求助他是出于本能,就真的要带自己出地牢了?    雷俊凑过来:“惠兄跟牢头说了什么?他怎么一听就肯放人?那我呢,能不能也跟牢头说说我?”  华承煊一笑:“你也想和尤念一样?”  雷俊斩钉截铁:“当然!”  华承煊:“我和牢头说——尤念是个女人,关在你们这些男人堆里,不方便。”    雷俊大惊失色,他和尤念朝夕相处,还总笑她“娘娘腔”,大喊道:“真的?!是女的?”说罢便盯着尤念看,直看得她双颊绯红。  尤念别过脸,羞怯地点了点头。  雷俊:“我真是瞎!”说罢又连扇自己几巴掌。    华承煊只是笑:“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承认你是女人,我可以再替你也求个情放你出去。”  雷俊咽了口水,男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诸人哈哈大笑,鼓动雷俊也学人家尤念娘娘腔,或者捻个兰花指什么的,好蒙混出去。  “女扮男装”的尤念尴尬不已。  雷俊气得脸红成猪腰子,使白俊的脸上竟也显得“双颊绯红”,又惹得诸人大笑不止。    年轻人们笑闹不停,华承煊受气氛感染亦不禁莞尔。  程刚在一旁,心道惠王习惯了深藏不露色厉内荏,很少能笑得这么畅快。  兰州真是好地方啊。    尤念想起什么来,忽然道:“惠兄,我们日日讨论城防图失窃案,有点眉目,要不要听听?”  既然是谈正事,华承煊正色:“小丫头不要卖关子。”  到底是怎么看出她是女的呢,尤念咬了咬嘴唇,忍住没有当场问。    雷俊亦正经起来:“我们有嫌疑人的理由是城防图失窃后只有我们这些人出过城门,此乃其一;小朗被认为嫌疑最大,是他来自灵州、轻功高强、会撬锁、会飞檐走壁,此乃其二。然而我知道还有人更符合这以上两个情形,他和我们一样出了城,而且也在灵州呆过,武功更在小朗之上!”  听着简直就是个完美嫌疑人。华承煊:“谁?”  雷俊:“且看他这么着急捉拿小朗入罪,就有问题!”  华承煊:“你怀疑罗致!?”    “可不就是这罗煞!”雷俊不满,“先是大嚷大叫要出城捉拿我们,其实仔细想想,他何尝不是自己借机出城,这叫金蝉脱壳。他还有我都不具备的第三个条件,亦是最重要的,即他的地位和对兰州军内部的掌握!”  细作这么位高权重,实在难以想象。慕青的脸色立即转为苍白,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吧!”  雷俊得色:“有没有很惊喜?”  慕青:“我看是惊吓!”    这时三司的青年们个个都在为“罗致是细作”这个结论而愤怒。  “听说这个罗煞原本就是被龚允驱逐后又投诚来兰州的,谁知道他还是不是龚允那边的人呢?!”  “就是,他一直看我们新人不顺眼,一会儿说惠兄是细作,一会儿又说惠兄是朝堂说客。”  “听说那天护送我们出城的几个骑兵,也是罗致的人,说不定连安排我们出城的时辰都是他策划好的。”  “不错,实际上是他自己跟外面的细作约好了时间!”  还越说越像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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