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的钟情与盼望,不忍也没必要在那里拒绝她,可他真切地看到一份生疏清晰地横在两人之间。二人除了宴会,没有任何共同话题。他本是非常灵活的一个人,但是不愿意为她费这份心思。实则因为二人那订婚订的太匆忙,可能有些好感却毫无感情基础。按照所处时代人的婚姻传统,男女双方既然条件相称,感情可试着培养。可以培养吗?乔维京自问,却是不知道答案。 相隔一天,上午十点多钟,乔维京提前约好后亲自登门拜访。白家自是盛情款待,白令启放下生意亲自回来招待,也只能他回来。不过因为时期的特殊,乔维京的身份,二人的会面也就是家国大事的寒暄。下午三点多钟乔维京告辞回寓所,出了白家所在的玛瑙巷转入宝华大街。难得一天稍微清闲,他让荀安慢慢地开车,自己观赏一下A市这个千年古城。那时宝华大街还不是步行街,他们的车子缓慢行驶,走到尽头顺弯拐进百花大街。看到“百花大街”的路牌想起这段时间听说的“满庭芳”和它的气节,便留意着看看。满庭芳在百花大街的深处,他不知道在哪边,所以左右留意着,这才发觉百花大街并不是传统的花街柳巷,而是一条同样宽阔繁华的街道。只是和宝华大街经营的重点不同,宝华大街的生意更生活化,所以街上无比的热闹。百花大街的繁华则是既有世俗的游狎又高于世情,它吸引的是更多有钱有闲的人。街上多古玩玉石店、书画廊、书店、笔墨轩、高档衣服首饰、脂粉铺子,路口有间点当铺,刚经过的入路三十米处有家戏院,戏院的斜对角有家电影院,就是自己所处路对面的位置,因距离关系也看不到海报上放的什么电影。这时转头远远地看见电影院同一路边闻名A市的会馆满庭芳,他知道这是白家的生意,不过从外面看来倒是一派典雅大气,不似一般的秦楼楚馆。不禁来了兴趣,想过去看看与别处的有何不同。看看路面,让荀安开到路底掉头到对面,转回头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现在正经过一家修道院。修道院不大,隔着大门看到里面原本该修剪整齐的草坪有些杂乱,上面有腐枝败叶,也看不到人,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院中修行。位置恰与满庭芳斜对。有些好笑,这白令启也会选地方经营,这是要修女也疯狂吗? 此段路上同样热闹,却没有宝华大街的杂,车子注意着行人慢悠悠地向路底行驶。忽然一个纤细的身影走入视线又相错而过。心里一动,他诧异这种感觉,扭回头想辨认一下,却正好车子掉头前行,方向这样一错,再往那边看去竟不见了,仿佛那一霎那只是错觉。 因为精神上安全了,所以行动上就放开很多。A市的社交圈像春天复苏了一样,宴会、舞会一场接一场。这一天,正是星期六。A市财政厅厅长吴绍国为了庆祝父亲六十六大寿举办了一场宴会,同样是自助餐加舞会。说是为老人祝寿,可祝寿时老人适时地把两个孙女带在身边众人马上明白,寿宴其实还是找个理由让A市上流社会聚在一起,把吴家两个成年的女儿正式推向A市社交圈。大女儿吴圆圆今年二十岁,现在A市A大中文系读大三,人如其名,脸圆圆的白白的,细眉细眼,看起来虽不美却显得温婉良善,倒也可爱。于是有些太太夫人就留意了些,心里盘着自家一笔账。妹妹吴倩倩今年十八岁,与子衿、刘莲是同学,在圣心女子学院学英文。平时这样的场合白家二太太是不让女儿参加的,可一周前吴倩倩就在学院里送贴邀请了好友刘莲和子衿,今天刘莲又去白家约子衿一起。子衿向母亲保证自己不跳舞只吃东西后,只穿着平日自家里过节日时比较正式的装束——一条简单大方的长袖连衣长裙,因领口一周淡雅的兰花刺绣而不失精致,低跟小皮鞋。因已到深秋,为防夜晚凉外面罩了一件羊毛小斗篷,就与刘莲出发了。 两人比一般宾客来的早,递了请帖进去后,就见到化了淡妆等在大门内接她们这两个好朋友的吴倩倩。吴倩倩先把她俩拉到自己的闺房,拿出今晚要穿的礼服,展开给二人看。和旗袍不一样,粉红色,无领无袖,领子上一朵朵纱做的玫瑰花,收腰,腰下是一层一层的纱。 “好特别,”刘莲伸手感受一下布料,“好看,不过还是旗袍好看。你怎么没到子衿家订做一件?” 刘莲心直口快,说得吴倩倩意兴阑珊起来:“我也想穿旗袍,可妈妈说现在外国的衣服流行,特别。” “是特别,也好看,我只是说旗袍更好看。”刘莲补救道。 “真的?子衿,你说呢?” “是挺好看,旗袍胜在含蓄文雅,这条裙子胜在娇俏特别,各有长处。再说,你的气质才主要,它们只是衬托。” “有道理。那你说这条裙子衬我吗?”吴倩倩眼巴巴地看着子衿。 子衿认真地看看裙子再看看吴倩倩秀气姣好的面庞,点点头:“说真话,挺衬的。试试看。” 两人转个身等吴倩倩换过裙子,回头再看。吴倩倩比姐姐吴圆圆漂亮多了,这身裙子衬出她的秀美娇俏。吴倩倩看到子衿点头,刘莲眼睛放光,开心地笑了:“我妈总算没骗我。” 子衿笑嗔:“傻话,你妈怎么会骗你?” 吴倩倩嘻笑,看看时间,一边一个,拉着两个好朋友去了大厅,大厅里已经到了很多客人。吴倩倩今天是主角之一,所以送了她俩后就去到了家人那里。 子衿不想跳舞,便站在靠后的位置,朝着摆食物的餐桌看看有哪些是自己喜欢吃的。从利群大酒店请来的侍者端着红酒、香槟和饮料走动着,刘莲拿了一杯果汁,子衿向经过身边的侍者要杯白开水,侍者点点头,一会儿给送了过来。两个小女孩没委屈自己,躲到安静角落好好照顾自己吃了一顿。吃饱喝足,刘莲站了起来,看客人上前给寿星送贺礼,说些祝福的话。他们两家的自有大人送,倒不劳她俩,刘莲拉着子衿看热闹。祝完寿,也介绍完两姐妹。音乐响起,宴会才真正开始进入高潮。 喜庆的音乐一转换成了舞曲,紧随宴会的舞会正式开始。刘莲兴奋地就要往前去,子衿拉住她:“你要去跳舞吗?” “我就会一点点,能跳吗?” “你想跳就能跳,不想跳,站在前面,别人请你,跳不跳呢?” “就看看嘛。不然不白来了,你陪我一起,难道你不想看吗?”不管子衿反对与否,把她拉起来站到舞池边看场上正在进行的华尔兹。一对对随着舒缓优美的音乐翩翩起舞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刘莲的注意,把子衿忘在了一边。 子衿也觉得挺美的,只是站在那儿傻傻的。不阻拦刘莲,自己则悄悄地退开到餐桌旁。看到桌上有水果,有切好的苹果、芒果等,还有洗好的冬枣。伸手拿了一颗冬枣,红红的,圆溜溜的很是可爱,张口就要送进嘴里。不想这时一个端着盘子穿梭添加食物收拾空盘的侍者经过,不小心碰了一下,冬枣利索地掉到地上,滚几滚来到一只脚下。只见脚的主人及时地收脚,掀着脚掌没踩下去,那侍者歉意地弯腰把它捡起丢进了餐桌下的垃圾桶里。子衿一时吃惊捂着嘴巴愣在那儿,脚的主人戏谑地看向她:“真抱歉,耽误了您一颗冬枣。” 这话说得有趣,子衿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更吃惊了,面前这人不是那天看向自己的望远镜方向的军官吗?他现在还是穿的那身制服。人,比望远镜里真实,更英气、漂亮。子衿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之前的舞会都没有参加,但是从报纸上知道了他就是来A市受降的三十八师二十八岁的副师长乔维京。 乔维京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袭粉白长袖连衣裙,泛着黑亮光泽的过耳的秀发,一张秀气的瓜子脸细白如瓷,灿若桃花,两弯柳眉浓密秀挺,一双杏眸清澈有神,长睫如扇,一只雪白的小手掩住了檀口。整个人面容绝美,雅致出尘。他不认识她,自己的个性与几近十年的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都令他不动声色,可自己知道内心划过异样。不止是一丝异样,而是一阵心悸。这种感觉很陌生,他说不出原因,却觉得对眼前的人有股熟悉,似曾相识。他想起那天在百花大街的惊鸿一瞥,不,还有那天上岸时的一丝牵引,虽然自己看到的只是蓝天与白云。是吗?这三次皆是眼前人?他不能证明,心中却是不可思议的无比的确定。不过,她吃惊,她认识自己? 这时又一曲音乐响起,依然是一曲华尔兹。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用的是“你”而不是“您”。声音低沉,目光深邃认真,军人都是这样的吗?随着问话,一只修长、男性的大手伸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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