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罩着大地,正是深夜时分,小巷里几盏灯笼分列在两旁,好似为游子们指引回家的路,因为有灯光的照耀,冰冷的青石路也因此有了那么一丝丝人情味。微弱灯光与天上寥寥无几的星子遥相呼应,巷子深处隐隐传来的狗吠,衬得路中央行来的一盏孤灯,寂静又凄凉。 “哎呀,曹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小伙子从街角处的偏门里小跑出来,对着持灯男子道:“老爷都快急死了。” 曹砭点了点头,顺势将灯递给了小厮,小厮毕恭毕敬的接过,这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携着红叶,缓缓落在灯笼上,曹砭正要开口提醒,那小厮却已领着路向前了。 曹砭一路行来,脑子里是混沌的,那样大的一件事,竟能丝毫不露出半点风声,如今虽说是盛夏,他却深深的感受到了寒冷,就像,就像刀尖上的锋刃,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仍旧闪现出冷冽的光,不带丝丝暖意。 转眼间,二人已行至书房外,小厮道:“老爷,曹先生回来了。” 书房没有点灯,是以能从窗子里头隐约看到外头人的身形,屋内人并未作声,屋外也就屏气凝神,等待吩咐,一时之间竟静的出奇。 二人等了片刻,只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进。” 小厮机灵的上前推门,领着曹砭进入后,就听得老爷吩咐道:“点角灯。” 小厮应了一声,提着灯笼走到屋角一处,取出灯笼里的蜡烛点矮桌上的灯,之后将灯笼吹灭,轻轻放在矮桌之上,倒行着关门退了出去。 曹砭一进去就只在门口不远处唤了声“太史老爷”,便不再动作,一直等到小厮忙完,才得到回复。 太史蚨迎上来,对曹砭说道:“曹先生辛苦了。” 曹砭忙低头回道:“为老爷做事,不敢说辛苦。” 太史蚨虚扶一把,终究忍不住发问:“那边,出什么事了?” 曹砭摇了摇头,“不妙。” 太史蚨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重重坐回椅子,抚着头叹道:“哎,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曹砭道:“皇上这是下狠心了,势要将刘相一脉斩草除根,谁也没有办法。” 太史蚨似是想到了什么,颤声问道:“先生你看,可有查到我的头上?” 曹砭思索片刻,摇头回道:“这次最为庆幸的便是,皇上似乎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图,我是亲眼看见禁卫军事成之后,便直直进入皇城,想必是去复命了。倘若要连坐,首当其冲的要数与刘家有姻亲的京城萧家、王家和远在江南的江家。先不说萧、王这二家,在下并未得到任何消息。那江家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天高路远的,皇上先是灭了刘家,并未对江家做出任何防范,是以江家的探子必定比皇上的军队更快,皇上要想没做任何准备直接打击江家,只怕是难了。” 太史蚨轻轻叹了口气,“完了,完了,即便如此,我五年的苦心也是付之东流了。初儿呢?” 曹砭欲言又止,在太史蚨的注视下才艰难说道:“七小姐她……只怕是……唉……” “也罢,是那孩子命苦,”太史蚨神情委顿,一时之间,脑子里竟想不起那孩子的面容,“你再下去细细寻她的踪迹,那孩子生,不得家,死,总是要埋在祖坟里的,没得做了孤魂野鬼,怪我这做父亲的没能力护住她。” “是,”曹砭应道,转身正要去拿灯笼,出门吩咐下去,一个听不到任何情绪的声音传来。 “曹先生再帮我选个靠谱些的人家吧,”太史蚨恢复冷静,一字一顿的道,“再来个无用的五年,我这把老骨头可是耗不住了。” 曹砭身形一顿,眉头不由得皱起,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波动,那个声音还是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谋划,“王家、萧家、宋家,不如胆子大一点,看看哪个王府,甚至是皇宫……”竟越说越兴奋。 曹砭大声喝止道:“老爷!七小姐她才……唉。” 太史蚨被他吼得一愣,感觉作为主人的尊严受到侵犯,“曹先生,仔细想想你是在和谁说话。” 曹砭憋得满脸通红,和太史蚨对视片刻,态度还是缓和了下来,“萧家,如果老爷不想因为刘家的事受到牵累,最好的选择是萧家。” “萧家啊,”太史蚨缓缓行至矮桌前,脚下似乎是踩上了什么东西,他低头拿起一看,是一片占着鞋底污迹的红叶,他盯着这片嫣红如血的叶子,愣愣有些出神,“我得好好想想。”遂吹灭屋内唯一的光芒。 曹砭出得屋子,唤来小厮点灯。 小厮毕恭毕敬的前来,一手举着蜡烛,一手艰难的护着,避免被风吹灭,他小声抱怨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邪风,吹来许多叶子,明日可有得打扫的了。” 曹砭不言,出了时府后,一个人漫步在街头,喧嚣声已远去,黎明前总是格外的黑暗,他一想起那个女孩,心里不是不心疼的,虽说言行稍有亏欠,可毕竟在那花一般的年纪,终究是没了。 而在这座城市的中心,青葱的大树上沾满了紫红色的血迹,四周的人家大门紧闭,纵使外头哭喊凄厉,火光冲天,也不曾打开门看一眼。 修罗道也不过如此了罢。 没人注意到的是,大树的阴影下,有个乞儿正裹着破棉被瑟瑟发抖。 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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