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僧伽一魔障

他……终究还是怀疑了。　　慢慢地收回视线，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的窗棂上。　　轻抬手时，一缕阳光穿透晨雾照在她的指尖，暖暖的，不过片刻，却被过往气流中的湿寒冲淡了这光线里夹带着的暖意。　　一树云烟一荣枯，一画僧伽一魔障。　　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她的视线再次与他相交，别有深意的一眼，欲语还休。　　“无卿，我走了，你……多保重。”最后，她只留下这无声的一句，转身消失在窗棂之后。　　方才，她对他说了什么？　　心头掠过一抹快得不容琢磨的复杂情愫，上官卿渃紧了紧手中的宣纸，快步朝屋内走去。　　当他步入房间时，她竟又重新躺回了床上，那好梦正憨的神态，仿佛片刻之前未曾醒过一般。　　怎么回事？　　他心下一沉，正欲上前，忽而，一声极浅的轻吟自她的喉间逸出，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他的眼眸再次一凝，压下想要上前的想法，而后缓缓地背过身，阳光从窗外投入，在他半回头时，明暗交替之间，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真实表情。　　“醒了？”雅致的双眸向后一扫，他的声音清润却略显冷淡。　　正撑起身的水芸惶惑茫然地望着他，微微瑟缩了下：“卿渃哥哥……”　　头好痛！　　顾不得思考他的态度，她皱起眉，抬手敲了敲头。　　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明明记得他们在花涧泬里赏花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双温暖修长的手轻柔地捧在了她的脸上。　　“卿渃哥哥？”掌心下的小脸微微鼓起，微嘟的粉嫩红唇泛着不知名的水意，诱人心弦。　　“嗯。”压下眼里莫名而来的幽深，他轻应，静谧中带着浅浅的柔和，“还痛么？”　　他的食指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来回地轻揉着。　　“好多了。”一双美眸笑眯成了两轮弯月，只因粉颊还在他的掌控之下，所以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是怎么了？”　　上官卿渃指尖微顿，眼里拂过一丝薄光，仿佛早已猜到她会这么问，故而口吻极淡地道：“连日赶路，或许是累极了，因此突然晕厥。”　　“哦……”颇为可惜地咕哝了一声，依旧处于半迷糊状态的她，双手攀在他的手腕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可是我都还没玩够。”　　“听闻千层岛山明水秀，云蒸霞蔚，奇花异草更是比比皆是。”状似云淡风清的口气，突然有了一丝调侃她的兴致，“届时到了千层岛，你会不会玩得乐不思蜀，让我一人独返界城？”　　“才不会！”她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否决。　　“哦？”松开手，接着顺了顺她微乱的发，他唇边的笑意仿佛包涵了世间万物般的温润和柔情，“答得如此不假思索，到时只怕要反悔。”　　“我才不会让你一人离开。”她跪坐起身，一把抱过他的手臂，眼里尽是狡黠之色，“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他不由地轻笑出声，清雅的眸光却渐而深邃。　　小芸儿已经恢复正常，所以……昨夜与先前的那个她，又到底是何人？　　见他的神色略微凝重，水芸松开他的手，不断地对着他做着鬼脸。　　殊不知，一道雪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窗外，将他们之间的互动尽数地收入眼底，而在他们尚未察觉之时，那水意盈盈的红唇缓缓地扬起一丝由衷的笑意，随即，翩然离去。　　她抹去了水芸的部分记忆，只是希望水芸永远纯真，一如今日而已。　　就在她消失的一瞬，屋内的上官卿渃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窗外看去，忽然，一道娇斥从屋外传来，原本恬淡的气氛倏然转为紧绷杀伐。　　是君折柳，莫非……　　上官卿渃神色微紧，本欲独自前往，却又生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思量再三，他一把揽过水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淡淡的血腥味随风而来，似有若无的妖气流转在空气之中。　　他揽着水芸一路追寻，直到君折柳的声音彻底消失，再也难觅一丝踪迹，只是不知不觉中，他们竟已追至齐云山的烈焰峰脚下。　　参天的古木耸然而立，林中很是静谧，静谧得只剩下阳光里的粉尘在空气中纷纷扬扬地飘动着。　　“卿渃哥哥，发生什么事了？”从他的颈窝中抬起头，她揉了揉眼问道。　　方才，她似乎听到了一位姑娘的声音。　　敛下眼里的深沉，上官卿渃垂头对着怀里的人微微一笑，清冽淡雅的声音，温润到了极致：“带你出来散散心，你看此地如何？”　　水芸睁眼看了看四周，随即挣脱出他的怀抱。　　“卿渃哥哥少糊弄芸儿。”她双手叉腰，极其不满地嘟起嘴，“这里人烟罕至的，哪里像是散心的地方？”　　她还很年轻，可不想就此被深山老林里的某些山妖精怪给吞食果腹了。　　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嗔怒表情，清清润润的笑声自他的喉间逸出。　　缓步走至她的身侧，轻轻一带，她又乖乖地回到他的怀里：“既然小芸儿不喜欢，那我们便离开吧。”　　“可是……”她皱了皱眉，有点不明所以。　　他忽然带她来此，真的只是如他所言，带她过来散心么？　　“没有可是。”他轻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离去前，上官卿渃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掉落在不远处的发簪，一向温然的眼眸变得深邃之极。　　齐云山灵气充沛，自然聚集了不少的山妖精怪，若再深入，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想不想吃糖葫芦？”见她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他毫不犹豫地拿出多年前用过的杀手锏。　　“想！”　　果不其然，她迅速地抬起头，一张小脸顿时容光焕发，眼里冒着星光。　　“好。”黑眸内的笑意悄然加深，竟无端地生出一种魅惑之感，“出了这齐云山的范围，卿渃哥哥便做给你吃。”　　“嗯嗯，我要沾了芝麻的糖葫芦！”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指当成了糖葫芦，开心地吮了吮。　　“好。”抬手阻止她吸吮手指的动作，随后他以袖擦拭掉她指尖的水渍，轻应。　　这样的打算似乎很美好，若是……她没有再出现的话。　　山林中，风轻微，但见一道雪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却并未让他们察觉。　　与小虎和他的祖母告别后，上官卿渃、水芸继续向下一个村落行进。　　旭日东升时，天边一片霞光，隐隐地透着几分妖异的美感。　　风平浪静的表象下，似乎暗潮汹涌……　　齐云山靠西的山脚下有一座城镇，今日恰逢集日，街上热闹非凡。　　生怕被人群挤散，上官卿渃一直紧紧地握着水芸的手，直到他们走进了一间粮食杂货铺。　　水芸百无聊赖地在店里东摸摸、西看看，忽而，她的目光被街上一间风筝铺子所吸引。　　察觉到她离去的脚步声，上官卿渃迅速地回过身。　　然而……街道上哪里还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