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之对陈少芳的心结不能说完全解了,但之前那么一发作,也去了大半。现在这么说,倒不是故意去刺陈少芳的心,只是真的不愿意去J省。当年她和陈少芳去了J省,好不容易熟悉了陌生的环境,陈少芳又再婚了。    对象也是离异没多久,带了一个男孩儿。继父不是一个刻薄的男人,但光是自己的亲儿子已经够让他头疼了,自然分不出精力来过多关心这个已经是个半大姑娘的继女,便是出于避嫌的考虑,也是不要过多插手为上。    赵安之在陈少芳崩溃说出那番抱怨归罪的话之后,性格便内敛古怪起来,感受到继父冷淡克制的态度,愈发觉得寄人篱下。而且她和继兄的相处,也实在是一番糟糕的回忆。    赵安之不想让陈少芳伤心,但也不想和她去J省,开口道:“妈妈,我不是不想和你走,我只是想和姐姐待在一块儿,姐姐在哪,我就在哪。”    陈少芳和赵岷两个人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但感情说退就退。先发现自己失去热情的是赵岷,他第一次提出离婚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陈少芳把他脸都挠了,回过头来还要哄骗两个小丫头。可时间久了,陈少芳也觉得没意思,逐渐生了离婚的心思,又为了两个孩子强自按捺下来。现在说起勉强也算是感情自然破裂,没有一方拖着一方不想离的情况,只是说定了离婚的事后,陈少芳心里到底是有点怪赵岷的。    这种时候,若是让陈少芳觉得孩子认为过错方是她,爸爸和妈妈之间更喜欢妈妈,只怕陈少芳是真的要受不住了。所以赵安之没说什么想和爸爸一起,从始至终只提到了姐姐。  而赵琼琼在读高三,大人们之间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她这个时候去转学。    陈少芳面色好了一些,轻声道:“你就这么想和姐姐待在一起?”    赵安之揽上赵琼琼的胳膊,小声道:“和姐姐在一个学校,就不怕被别人欺负了。”    赵琼琼个子高,此刻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难得没露出嫌弃她的表情来。    陈少芳想起之前她们说的初中时被勒索的事,脸上彻底松开了,看了眼赵岷,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最终还是决定道:“那你们两个寒暑假的时候来J省。”    赵琼琼点了头,赵安之跟着点头,两人乖巧地不像对父母离婚介怀的样子。陈少芳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长长出了一口气。    说完这件事后,一家四口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还是赵安之最先开口道:“我出去散步。”    赵琼琼紧跟着道:“我还有卷子要写。”    虽然是周五晚上,可对于没有周六的高三生来说,远不是放松的时候。两个孩子找了借口一跑,两个大人反倒没那么尴尬了,那么多年貌合神离的戏都尬了下来,现在倒还真没有什么不自在。    赵安之急匆匆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没拿手机,没带围巾,但要她此刻再走回去,又不太现实。赵安之有一步没一步地走到了家门口的公交车站,坐了下来,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发起了呆。    何泽生一出门便看见小篮球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那,围巾也没围,这一愣神,便又走近了些,这才看见她是在哭。大冷的天气,赵安之脸冻的通红,再加上眼泪干在脸上,想一想都疼。    何泽生想装作没看到就这么走过去,可想起那颗茶叶蛋,又有些犹豫了,最后还是走上了前。    赵安之发呆发的狠了,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一开始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哭。直到眼泪干在脸上,面皮发紧,被风一吹又疼的很,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一旦意识到这点,赵安之就觉得鼻子发堵了,她摸了摸口袋,哀叹一声,没带手机就算了,连餐巾纸和零钱都没有。赵安之顿时沮丧到了极点。    她看见有人走到了她跟前,穿着黑色的球鞋和校裤。    赵安之抬头,惊讶道:“师兄?”    何泽生心想,这又是什么称呼?但他到底没说出来刺激她,纠结着点了点头。    赵安之急忙道:“你有餐巾纸吗?”    何泽生自然不会随身携带餐巾纸,在他看来,只有手牵手上厕所的女孩子才会细心地准备这些。但好在他带了零钱,买了一包餐巾纸给赵安之。    赵安之道:“你站在这儿别动啊。”  说完自个跑的远远的,痛痛快快擤了鼻子,这才觉得鼻子通了起来,又拿了张纸将脸擦了一遍。    这包纸虽然只用了两张,但将剩下的直接还给何泽生也不大好,赵安之跑回何泽生面前,朝他笑笑,道:“我下次还你一包纸吧,今天谢谢你了。”    赵安之刚刚跑到远处的垃圾桶前面,何泽生虽然没听见什么不雅的声音,但该看的画面还是都看见了,此刻目光在她红红的鼻头上打转,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何泽生看她现在状态不错,可眼圈还红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走她就又要回车站坐下哭,最后还是决定做一次好人。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散步?”    赵安之的眼睛本来就偏圆,现在一吃惊,就瞪得更圆了。    她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何泽生腿长,走的快些,赵安之本来个头就小,平常走路又慢吞吞,现在不得不加快了频率,可还是像缀在何泽生身后的小尾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多半是赵安之在说,何泽生要是听到感兴趣的,偶尔也会回一句,要是不感兴趣,两片嘴唇张都不想张。    何泽生这个性格就没改过,深知这一点的赵安之倒是没有太多不自在,只在谈到演员秦岑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点尴尬。    何泽生无疑是喜欢秦岑的,难得主动开口道:“你也喜欢秦岑?”    赵安之对秦岑没有太深的喜爱,但是对方演过她童年时期最喜欢的角色,此刻连连点头道:“嗯,他在《错上花轿》里的三少爷特别帅!”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迷恋这样的故事,但是始终记得这是童年里最好看的电视剧之一。    何泽生的表情一下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赵安之全然不察,反问道:“你怎么也喜欢他?”  怎么想何泽生都不是会看这种电视剧的人。    “……我喜欢他演的罗成,特别有英雄气概。”    赵安之感到久违的尴尬,还有些感慨,自己最后在喜欢的男孩子心里,还是留下了喜欢看肥皂剧的花痴小姑娘的形象。    不过在想到何泽生也不是那种从小到大拿着专业书,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赵安之又有些想笑,看了眼少年光秃秃的下巴,几乎没有泛青的胡茬,想,他现在确实还只是个男孩子呢。赵安之这段时间过的很混乱,对家庭的事远比对感情的事上心,直到现在,才有心思分辨自己对此时此刻的何泽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说不喜欢,但看见他时微妙而又与众不同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可说喜欢,对着这么个还没成年的少年,赵安之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    她喜欢着长大以后的他,于是连带着对现在的何泽生青眼相看。    可不管是长大以后的何泽生,还是眼前这个青涩的少年,都有着相同温暖又可靠的心。    赵安之突然开口道:“人总是对自己未选择的路念念不忘,可是走了另一条路以后会发现一样痛苦,能改变人生的,往往不是选择。”    何泽生低头看她,他到底是个半大少年,每天坐在教室里,最大的烦恼就是老师今天会布置多少作业。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很难感受到赵安之的话里有多少压力与沮丧,他只是觉得她有点中二。    赵安之日常一丧后,想了想还是不要给小孩子带来太多负能量,最后总结道:“不过能发现两条路的本质是一样痛苦的话,最本质的痛苦就已经解决了。当你知道两条路都一样痛苦,你能做的,就是努力。”    赵安之一直没有办法努力去争取什么,去相信自己能够拥有什么。她的自信心很早就被陈少芳摧毁了,即使陈少芳是无意的,即使陈少芳依然爱着她。  所以她喜欢了何泽生八年,却从来没想过主动追求他,她不想自己的靠近让人勉为其难的忍受,最后在受不了的时候再次拒绝她。    对于母亲,这一次她选择主动放手,不想被母亲视为拖累,不想去感受努力过后仍然是失败的颓丧。    这一场散步没有持续太久,按着何泽生平常的路线在江滨走了一圈,最后又绕回了小区附近。不同于常和女孩子一起玩的男孩,何泽生在这个年纪仍然不懂得什么绅士的说法,丝毫没有要送赵安之回家的打算。赵安之也怀着一颗监护未成年的心,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感慨道:“原来我们家那么近啊,以前从来都没见过你。”    何泽生想了想道:“可能因为我都是走路上学吧。”    学校离这一片只有三站的距离,正是坐车嫌短、走路嫌长的距离,赵安之自然是坐公交的。    赵安之点点头,朝他挥手,正打算走的时候,何泽生突然出声。  “我眼光其实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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