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见白青鸾无甚兴致,便上前来将她扶起,“小姐,别睡了,这都到午饭时间了!”说完后又将录好的单子递给她,“您看看吧!”  白青鸾只得接过单子,拿到手上却又不看,只怔怔的盯着那一摞纸发呆。水心将床铺好,回头见白青鸾把那一摞单子一张张翻过去,眼光早不知飘哪里了,只道她为着出嫁的事情不痛快,自己也无法可施,便强打精神笑着说:“小姐,我看这些东西跟常规的聘礼完全不同,应该不是姜家老太太准备的,说不定就是姜家大少爷张罗的。我看他也是个极有心的呢!收这些东西比那些茶叶饼子强多了!”  白青鸾听水心说有心二字,心中一动,便问:“水心,你知道胡翼知老先生住的院子吗?”  水心一愣,“知道的。少爷常去他们家院子,去年小姐从庵里带回来枇杷,我送去少爷院子里,少爷不在。萍儿带着我去过胡老先生住的那个叫‘叠翠’的院子,花园西角门出去不远就是。”  “还有这回事?”  水心笑道:“嗯,当时我本来打算把枇杷放下就走的。那天少爷知道我们会带枇杷回去,原是让萍儿送过去,那萍儿又提溜了两大食盒的糕点,空不出手来,便央了我一同去。小姐,不怪人人都说胡老先生学富五车,那‘叠翠’真是个挺雅致的小院子。”  “少爷竟然跟胡老爷子关系那么要好么?”  “呵呵”,水心笑着说:“少爷跟胡老爷子关系好不好我却不知道,我只听萍儿说,胡老爷子有个顶顶美貌的孙女,叫胡三娘的。她不常在府中,多半时间在平阳老家,偶尔也到白府来住上几天。许是少爷瞧上人家了!”  白青鸾也笑了,“景洪才多大点的孩子呀,都有这些心思了!你这丫头,去岁的事情,都没听你讲过!”  水心忙抱屈,“那天回来老太太又无端端发脾气迁怒人,小姐不是被罚跪祠堂抄家训吗?被这些事情一混就忘了说!”  白青鸾点点头,“胡公子长得那样好,有个美貌的妹妹也不足为奇!”  “谁说不是呢!只可惜上次我去没见着。”  白青鸾叹了一口气,又说:“昨天晚上那样闹了一场,依着奶奶的脾性,大概是要将胡老先生一家赶走的。水心,你且走一遭去看看,若是……若是他们被赶走了,到又是我的罪过了!”  水心一惊,“不至于吧!”话一出口自己先没了底气。胡力昨天晚上当着老太太的面将小姐一把抱住,又说什么‘两情相悦’的话,老太太没当场打他的板子已经是开恩了。她说:“胡公子到是个仗义的,昨天晚上为了咱们那样……只是老太太最疼爱少爷,少爷一定会去求情的。要我说咱们就别去掺和了,被老太太知道了无异于火上浇油!”  白青鸾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她心中惦记胡力受的伤,只恨自己不能亲自过去瞧瞧,便说:“我们不掺和,你悄悄的瞧瞧去,就看看老太太有没有要赶他们走。”  水心见小姐坚持,忙应下来,叫了响晴准备安排午饭,自己稍拢了拢头发转出门去。  白青鸾这一餐饭吃的食不知味,响晴见小姐吃的太少,便又张罗了水果给她吃。吃毕了水果又等了好一会才见水心回家来。  “怎么样?”白青鸾忙问。  水心自己从桌上到了一杯茶,一口气罐下,这才说:“小姐呀,刚才去的匆忙,连个探望的理由都没想好。等走到跟前才想起来。我就想呀,难不成我要敲了门问,‘胡先生,我家老太太有没有来赶你们走呀’!”  白青鸾叹气,问:“那你是问也没问就回来了吗?”  水心摇头,“我不好进去,就待在门外等。后来等的胡老先生出来,我就假装路过。顺便停下来跟他问了好。胡老先生说他要去家塾里准备下午的课业,既然是这样,想来老太太没有赶人!”  白青鸾愣了一下,又问:“见着胡公子没?”  “没见着!”水心又灌下去一杯茶,说:“小姐,今儿倒让我撞见个好笑的事情……”话还没说完又捂着嘴吃吃的笑。  白青鸾满心惦记着胡力,对水心说的好笑的事情不甚关心,一旁的响晴却忍不住,见水心只顾着笑,便上前推她,催促道:“什么好笑的事情,姐姐快讲来听听,别光顾着自己一个人乐啊!”  水心强忍着笑意,说:“我去看胡老先生,从花园荷塘路过的时候,看见好多家丁仆人都围在荷塘边上大呼小叫的。等过去一看,二老爷和管家浑身都是滴答滴答的水,铁青着脸立在荷堤上。再往那塘中一瞧,你们猜塘里还有谁?是老太太屋里的申大娘在泥塘里扑腾呢!哈哈哈,这个恶老婆子,平时坏事做绝,现世报来了!她脚卡在交错的藕节中拔不出来,好几个家丁在那里拉拽她。她吓的大呼小叫,头发散了,脸上的妆也花了,简直笑死人了……”说到这里,水心又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因那申大娘时常就是老太太折磨小姐的帮凶,响晴一听她落了水,还如此狼狈,便抚着胸口念道,“阿弥陀佛,真真是报应!”  水心说:“谁说不是呢!只是这回邱贵可惨了!”  白青鸾一听邱贵二字,忙问:“邱贵?跟他有什么关系?”  水心答道:“小姐,你是不知,我去的时候邱贵直挺挺的跪在二老爷脚跟前。我悄悄问门房家的板儿姑娘,她说就是邱贵将二老爷、管家并申大娘推入荷塘之中的。”  响晴一听,脸都绿了,“啊,他那么胆大!那他不是死定了!这下都不知要挨多少板子!”  白青鸾心中了然,她知道邱贵是弟弟身边最精明又忠心的一个,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等蠢事,看来奶奶已经决定要赶人了。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喃喃的说:“不知道景洪能不能将大姐姐请回来?”  水心和响晴还在嘀咕申大娘的丑态,一听小姐的话,便奇怪的问:“少爷去找大小姐了?”  白青鸾点头,“想来景洪知道奶奶要赶胡老先生一家走人,他心知要让奶奶回心转意只有大姐姐一人能办到,便让邱贵去绊住传信的人,他自己则去请大姐姐去了。”  “哦,我说动静闹得那样大,都没见少爷的影子!这下可好了,若大小姐肯回来替胡老先生说话,老太太必能回心转意的。只是大小姐从来跟老太太都是一气的,未必就肯帮着说好话的。”  白青鸾扭头看向窗外,明亮的阳光将窗口的一大捧芭蕉照的绿意盎然,连那碧绿的叶子都透出水纹般的波光来。别人去请不一定能成,但景洪去请便有□□成的把握。只要大姐姐出马,事情就好办了。她微微放下心来,说:“这都未时三刻了,人也该请到了!”说完笑一笑,“从前只当景洪贪玩,学业总没长进,竟不知他对胡老先生这样倚重!”  水心撇撇嘴,“少爷哪是倚重胡老先生,我看他是怕再见不着胡家小姐吧!”  白青鸾笑了一下,说:“这话在屋里说说就成,别出去说,仔细让奶奶屋里的人听到,平白又多出许多事情来。何况景洪还是个孩子呢!”  “小姐,少爷过了年就十六啦,别家的少爷十六岁都得儿子了!若不是老太太挑剔,少爷早就成亲了!”水心撇嘴道。  白青鸾一惊,“瞎说!景洪今年才只一十三岁,如何就十六了!若他都十六了,我岂不是已经二十一岁了!”  水心和响晴古怪的看着她,半晌方才说:“小姐,您可不就是二十一岁吗?”  白青鸾脑中‘嗡’的一声响,不对,不对,什么时候她就二十一岁了!她的视线模糊,只觉得芭蕉叶翠绿色的光像波纹一样在整间屋子中漾开,一圈一圈的,水心和响晴的样子扭曲成一团墨绿的光团。渐渐的,屋子没有了,家具没有了,只剩下高速旋转犹如黑洞般的光。那光将她吸住朝着黑暗的最深处飞去。她‘啊’的大叫一声,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听到耳旁有人叫她,“白青鸾,白小姐!”“姐姐,姐姐!”  白青鸾猛的睁开眼睛,入目是空旷的石室,几乎本能的扭头一看,身边的胡力兀自还抱着混元杵,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他唇边一缕暗红色血渍,看的白青鸾触目惊心。她还在打量胡力,眼前突然转过来一张脸,她认出那是禾青青,他小小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和焦急。“姐姐,你没事吧?”  白青鸾呆愣愣的站起来,她腿麻了,脚下一个趔趄,鸿天师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笑着说:“你不声不响的,到是醒的快!反倒是胡力这个傻子,一会高兴的哈哈笑,一会儿又气的嗷嗷叫,一惊一乍的,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反而他却没醒来!”  禾青青抓住她的手,大叫道:“姐姐,这次你再别睡去,快,快跟我去救妈妈!”  鸿天师一把推开禾青青,“别捣乱,胡力不醒过来,哪里都别想去!”  禾青青激动的跳起来抓他的头发,“万一他睡死过去,不醒了呢!先救我妈妈!”  白青鸾听见‘睡死过去’,吓的眼皮直跳了跳。她觉得被两人吵的头疼,便挣脱开二人,朝后退了两步,说:“别吵,别吵,让我想想!”  鸿天师一听,把禾青青挡在身后,忙说:“对,是该好好想想,你到底怎么醒过来的?”  白青鸾跌坐在地上仔细回忆,“我进入幻境并没有什么感觉,还是在白家如日常一般生活。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发现,发现幻境里的时间并不是我真正的时间……”  鸿天师听的糊涂,“什么时间不是真正的时间?难道那时间过得快些?”  白青鸾摇头,“也不是过得快些,只是比现在晚了几年。在幻境里我竟然已经二十多岁了。听水心说起,我起了疑心,一起疑便醒转来了!”她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并排蹲在自己面前鸿天师和禾青青,问:“会不会因为我起了疑心所以从幻境中醒来,而胡力一直当自己过得是真实的生活,所以醒不过来?”  鸿天师皱着眉头,“那可要怎么办?他几时才会勘破幻境自己醒来呀?哎呀,辟谷太难受了,我饿了这两天,简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要是再不醒来,我可真的要走了!”  白青鸾听他说饿了两天,想来幻境中的时间跟现实的时间是同步的。她站起来行至胡力的身边,他斜靠在混元杵上,脸上表情多变,记得刚才醒来的时候他还笑着,此刻又皱紧了眉头。白青鸾盯着他看,面前的人眉目俊朗,肤色白皙,怎么看都是个百里挑一的美男子。这个美男子跟幻境中长得样子又不一样,虽然不一样,但白青鸾却本能的知道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心中有了主意,回头问鸿天师,“天师,你说如果我再进入到环境中,会不会记得进去又出来的事?”  禾青青一听,大叫道,“不可,不可!姐姐,你别再进去了,别再碰那混元杵啦!”  鸿天师习惯性的去摸胡须,一摸之下方才记起自己的胡子被那个顽皮小儿给拔去了。他瞪一眼禾青青,对白青鸾说:“这个不敢肯定!不过,若是你愿意再进去的话,我到是有法子提醒你身在幻境中!”  白青鸾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鸿天师得意的一笑,“按你所说,对幻境中的事情产生怀疑你便会醒来吗?我虽然不能改变幻境中发生的事情,但却可以在你脑子里种一个因,设定一个因爆发的时间,不管环境中发生什么,一旦那因爆发,便会让你觉得事情相悖,从而起疑心,一起疑自然就会醒过来!”  白青鸾一脸茫然,“什么因?”  鸿天师见她不懂,想了想说:“打个比方吧,比如在幻境中丫鬟们说你最爱吃桃子,而那会因恰好起作用,就告诉你不对,你最喜欢的是樱桃。这样就起疑啦!当然这只是打比方,具体会在什么事情上让你起疑跟因爆发时你们正在做的事和正在说的话有关!”  白青鸾喜不自胜,“这个法子好!”话音刚落又皱了眉头,“我这样是容易醒来,可怎样让胡力醒来呢!”  鸿天师想了想说:“在幻境中你能跟胡力见着面吗?”  白青鸾点头,又无甚把握的说:“还是有机会!”  鸿天师来回踱步,思考了半晌方道:“这个因是上古传下来的一种巫术,我到是可以借你之手给幻境中的胡力也种下一个,只是这小子意念强大,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容易认为有人暗算他,怕不容易让他对幻境和现实起疑心呢!除非……”  “除非什么?”白青鸾忙问。  “除非是他最迫切实现又明知难以成真的事!”  白青鸾低下头,半晌方道:“我到是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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