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人,越是老实低调的咬人时最疼最狠。 婉绣曾经翻阅了许多小说和杂记,深谙此道理。她自认玩不过别人,那就只能借助巧力先下手为强。 夏日盛放的百合不在少数,婉绣只是稍稍的送些花粉给额苏里氏,顺带着一些生机。 额苏里氏原就有些急躁,近来更觉得精神极好,夜里辗转难眠,心底时时刻刻记挂着自己的要事。时日长了,更是头痛欲裂,寝食难安。 直到胤褆竟然格外针对她,还是在太子和婉绣面前,额苏里氏思绪紊乱,再难压抑心口的愤怒,下了决心。 额苏里氏行事小心,长段时间下来只和一个宫女有过其他的交代。两人动作很隐秘,但婉绣盯梢多时,屋内屋外的花草早就和她通风报信。 婉绣知道额苏里氏的打算,她让捧着东西看路不清的宫女无意相撞,这在常人看来稀松平常,自认倒霉罢了。可到时候,轻则摔跤躺下,兴许是三五个月,亦或者还有什么也不定。重则划伤容貌,直接葬送前程。 人的劣根性很奇怪,最看不得身边差不多的人忽然飞黄腾达,走向原来仰望的阶层。额苏里氏如果得逞,看着可怜兮兮的她保不准还有更深的恶感。 毫无仪仗的她只怕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婉绣不能克制将人往坏处想的冲动,自然也不愿意多耽搁一秒。原来的计划,是完美无缺的。在崴脚前的刹那,婉绣甚至觉得胤礽出现的太过合适,为她提供了最好的人证。直到跌落在地,婉绣忍不住的翻了白眼。 她果然和太子犯冲! 同行的宫女惊呼上前,连忙要搀扶她。婉绣面色发白,不敢去摸脚踝,“扭到脚了。” 小宫女不成想出了这样的差错,她看着撞来的宫女扑在假山上磕了一头的血,只觉得两股颤颤,吓得脸色都不好了。 快步赶来的松子看着两人的脸色雪白,摆手间几个太监就把两位宫女锁拿起来。他看的一清二楚,这人就是故意的。 “姑姑!”胤礽小腿跑来,径直的扑到婉绣的怀里。 胤褆在后面跟着,伸手拉了空,眼睁睁的瞧着婉绣被扑倒地上直接闭上眼。他嘴角抽动,实在不明白司账姑姑身上有什么好东西? 竟然让弟弟这么爱黏糊! 也没见扑扑他! 清凉殿 有些发困的康熙座在榻上闲适养神,他揉了揉眉间,听着门外说话声不由又拧起。 刘进忠福身出去,很快领着一位太监进来。 那是太子身边的人,康熙估摸着时辰,“何事?” “回皇上,司账姑姑腿脚不便,膳房太监晚些就来,叫奴才与皇上您告罪一声。” 近日天闷的厉害,行宫纳凉的康熙也觉得烦躁。尤其是各地递来的奏折,便有多处旱涝之灾,问题并不严重,但距离尚远,赈灾的效果两日还未传回。 康熙夜里几番睡不好,更是记挂着。 婉绣见康熙神色疲倦,晨起的早膳都是随便对付,便请命去膳房点些康熙爱吃的。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怎么回事?”康熙一手习惯的搭上扳指。 “太子与五阿哥前来给皇上请安,正巧遇见司账姑姑被宫女撞了一下,现让人送回去。只是司账姑姑怕耽误了差事,便求太子让奴才先来告罪皇上。” 刘进忠眼角扫过说话的太监,人的确是太子的人,说的话也都向着司账。 康熙也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自己选的司账总是多灾多难的。只是这人性子依旧如此,愁绪又有些好笑,“伤的可严重?” “奴才只见是扭了脚。” 康熙点了点矮柜,“叫太医看看吧。” 刘进忠得令,领着太监下去。 透过窗棂的午后暖色明亮,尘埃在空气里打着转,毫无重量的飘着,转眼落在眼角看不到的地方。康熙静坐片刻,前来请安的胤礽和胤褆总算是到了。 康熙盘着腿,瞧着两人如以往一般动作整齐划一的行礼,只是面色不大好,“怎么瞧着蔫哒哒的?” 胤礽耷拉着头,他很是心虚,“姑姑摔了。” 他年纪小,但是本能的知道有一半缘故在他,自然神色有些不安。站在身侧的胤褆迎着康熙询问眼神,乖乖道,“弟弟看着血了,所以有些吓着了。” 胤礽可怜巴巴的点头,“有血。” 康熙捏着扳指,指腹用力的摩挲着,“怎么有血?” “是那个撞人的宫女,磕到假山上。”胤褆回道。 都不是些省心的!康熙心底烦躁,坐着也不舒坦,看着两张写满了有故事的脸,索性换了姿势侧坐着,“既然你们正巧在,那就和阿玛说说怎么回事?” 胤褆作揖,他目光澄澈迎上康熙。 皇上起了考校之心,留着儿子说些话。不远处的院落里,婉绣满头细汗看着被板扎一团的脚踝。 婉绣刚刚醒来,看着很不雅观的蹄子皱眉,“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太医笑着收起匣子,“只是扭伤而已,姑姑年轻,将养十天便差不多了。” 十天? 这都已经是夏末尾巴,离着回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竟然还要浪费十天!婉绣心底顿时凉了大半,恨不得把额苏里氏剁吧剁吧扔猪圈去。 “司账可是哪里不舒服?”站在太医身后的刘进忠笑眯眯的问道。 婉绣懊恼不已,面上不显的轻摆,“没有。” “姑姑,这是皇上赏的药膏。” 康熙跟前的王以诚捧着药盒,他是御前常被使唤的太监,这回过来跑腿叫太医拿药膏,顺道过来传话的。 “奴才谢过皇上。”婉绣有伤,咬牙不伦不类的行礼。 王以诚侧过身,弯着眉眼,和他师傅笑得一个模样,“皇上有句话,让奴才转达。” 婉绣心中一喜,“什么话?” “真蠢。” “……” 王以诚犀利的眉角随着两字又柔软起来,方才与康熙的三分相似更像是梦里般,他笑呵呵的说着,“这是皇上的原话。” 婉绣扫了一眼刘进忠,这人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底全是笑意。 被看不惯的刘进忠围观‘奚落’,婉绣一时毫无干劲的躺了两天,连董佳氏的好消息都无济于事。 “不过是提起家人,她便不管不顾什么都招了。”董佳氏语气有些唏嘘和怜悯。 这一回有两位阿哥担保,皇上亲口点问,额苏里氏一介宫女哪撑得住? 婉绣闻言挑眉,“可是有人捏住她家里人?” 董佳氏点头,声音压的很低,“额苏里氏家人原是赫舍里氏族里包衣,进宫来在皇上跟前原都很好。只是皇后仙逝后,赫舍里氏才有了动静。” “皇上念及旧情,与太子同吃住,有什么好动的?” “不是族里,是小赫舍里氏。” 婉绣一怔,这才想起宫里还有一个不得宠的庶妃赫舍里氏。脑里思绪万千,最后落得唇角一起哂笑。 氏族包衣的联系紧密相连,盘根错节,任谁拉出来都是拐着弯的亲人。小赫舍里氏命来就不如她姐姐,性情也着实太差,竟然敢动皇上眼皮底下的人。 难为她自己一个人上蹿下跳。 却也应证了一句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爱新觉罗氏的喜欢不是那么好受的。婉绣心中很是复杂,“这次要谢过五阿哥了。” “是啊,五阿哥实在聪慧。” 想起胤褆原来就厌恶额苏里氏的模样,无所事事的婉绣打定主意,在屋子里描绘了两天画像,拿着银子送到匠工手里。 婉绣借着生机养好脚踝,提前两天挂回自己牌子后,去给胤褆请安。 胤褆看着那精致的白起木偶,脸上扬起真切的笑容,“谢谢姑姑。” 他很喜欢。 在一旁的胤礽扁着嘴,强忍委屈的看着她怀里的盒子。 “这个是太子的。”婉绣自然不能忽略了这位爷,她笑着把盒子打开。 胤礽抱着金边黑袍的秦始皇,眉笑眼开。 婉绣的画工善花鸟美人,像这样一言九鼎,青史传名的伟人画下来十分吃力。好在匠工手艺精湛,沿着她的图案花纹描绘,木偶的气势却与她原画天差地别。 看着两人这样喜欢,婉绣决定把画像压在箱底里。 途中寻了机会,婉绣送胤褆回去的时候和纳喇贵人请了安。两人只说了情面话,婉绣满意的离去。 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宫里。大家心知肚明了,也不至于总牵肠挂肚。 董佳氏把婉绣的班表排了回去,婉绣回头让人送来热水,她准备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明日再好好和康熙请安。 正是这样准备,天刚沉下,婉绣就抱着薄被上了床。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门被敲响了。 “姑姑,皇上召你过去。”是王以诚。 婉绣拢好宫装,和夜色里抬起头的董佳氏对视一眼后开了半扇。只见拎着羊角灯笼的王以诚伫立门前,她神色有些微妙,“你说什么?” 王以诚柔笑,细眉尽是喜色,“恭喜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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