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下皇袍华冠,沐浴、焚香、祷祝之后,她换上了一袭月白长裙,那裙子上不带一点儿装饰,只在颈项上的盘扣处定下了一颗硕大的东珠。 旁边有侍人为她取来一篷轻纱,亓官渚葭将其随意的披在身上,散开了自己及腰的藻发。 她一双瞳眸纯净剔透,眉眼温温浅浅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她的身上找到一丝的危险。同样的,在叛军即将攻入的此刻,仍为她停留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按理说吧,这样的皇帝陛下甚至拥有蛊惑世人的能力。但是这人到底是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才会被称为暴君!?毕竟这也是那些叛军起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滔天的罪恶,让她如此“精致”的伪装都包裹不住,以至于她现在要接受整个术界的讨伐? 所以说作为堂堂渊尺国皇帝,何故至于斯!? 我现在不说,您接着往下看就是。 “陛下,小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悄悄送出宫去了。” 有侍人来报,亓官渚葭轻应了一声,眉眼弯了弯。她转身,面对着那些一早跪在她身后待命的众人,“随朕上基台吧,诸位。” “吾等愿为陛下奉上所有,乃至生命。”诸人皆叩首以答。 彼时,殿内众人皆忽闻号角战鼓之声远远穿来,拼杀声震天。也就幻昙那点儿人能撑多久?想必一旦过了皇城城门那道防线,那些叛军就该如入无人之境了。 “走吧。”亓官渚葭道,“上祭台。” …… “大人,刚刚有侍人来报!” “梦昙将军已护着小殿下从密道逃走了。” “陛下放了梦昙将军一条生路,那侍人说——” “大人您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幻昙的兵马早都战死了,她独自站在城门处,脑子里想的也只有这几句话,对面似乎有敌军对她说了什么,约莫是些“投降不杀”,“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 可是对方见她半晌没反应,许是恼了,有人向她冲了过来,很多人,她抬起胳膊,举起武器一一应对,“拼杀”应经是下意识的反应。 武丞幻昙的威名,很多人都听说过。作为术师,或许平时他们还可对这人的威名不屑一顾,但现在已到了皇城墙根底下,在东周大祭台的压制下,用不得法术,杀气这些人来至于幻昙而言,根本有如砍瓜切菜般简单。 想到这,一开始所有人对这独立于城门之前的武夫尚且忌惮,但过了一阵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但见那身披战甲的女子一身血污地立于城门之下,手中长剑似对她有千斤重,缓缓举起又慢慢放下,且每次挥剑,她总要种种的喘气,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了。 也是,蚂蚁多了还咬死大象呢。 众人一拥而上,很快有一人近了她的身。“噗嗤——”一声,利刃刺破皮肉,贯穿她肩胛!这蓦地一痛,却好似让幻昙回过神。 却见她猛的双目圆睁,一剑斩断对方的武器,嘶吼一声舞起长剑,便一连夺取多人性命! 鲜血染红她的战衣,红透她三尺长剑,腥红侵入她的双眼,又镀上她面颊的轮廓。这位武丞大人独身站在那儿,她的背后是被血洗过的城门,她的脚边既有敌人的尸骸,也有她同袍的尸骸,但是始终不见她倒下。她一人,就好似难以逾越的高山,其目光扫视之处,没有一个叛军再敢妄动。 “还真是那暴君的走狗!”亓官咏蝶御马到得阵前,眼底泛上一层冷光,“还真是冥顽不灵!” 语罢,她抄起长矛一掷刺向幻昙,又飞身而起借势一踹,将其直逼得抵在城门上一时起不来。趁此时机,她干脆抽刀架在那人脖子上,阴狠道:“我始终不明白,她亓官渚葭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这么多人都甘愿为她卖命。” “呵,真是因为她那副好皮囊?”她眯了眯眼睛,颇有些不甘。然而对方就似闻所未闻一般,只是拿那双充血怒睁的瞳眸直视她。除此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已双臂麻木,提不起剑了,只能抵在城门上硬撑。 到此,亓官咏蝶颇有些无趣,持刀横过对方脖颈,送这些只为那暴君卖命的疯子归西。 将那死不瞑目的尸体踢开,亓官咏蝶回身道:“进城吧——” 于是大军发动,最后又看了那尸体一眼,亓官咏蝶驾马而去。她不知道,如果幻昙还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也许会很平静得回复她:陛下擅弄的,是人心。 ————————软萌割线君———————— “那,那最后呢?”周围人缠着妍英,紧着问结局。 妍英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其实我知晓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坊间流传最广的是,‘那原本该毫无反抗之力的暴君,竟不知从何处修得了邪术,一口气将所有起义军全杀了!不过她自己也没得好,受了重伤。’想来最后是死了吧。” …… …… “姒伶,你过来。”亓官渚葭收起笑容,对站在祭台另一边的红衣女子道。 那女子闻言绕过那祭台中央的一口血色漩涡,走到了亓官渚葭身边,讨好的问她:“陛下,可喜欢臣送您的这份礼物?” “当然喜欢。”亓官渚葭望着她,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了。 “陛下还请放心,这次吸食了那么多人的魂魄,那六昙轮回戒必可炼成!”姒伶却笑得开心,满心满眼里都是这位皇帝陛下的身影,“待挑了好的魂体建成鬼营后,看这天下,还有谁敢违抗陛下!” 亓官渚葭闻言,没有应声,只一双眼瞧着那诡谲的漩涡入了神——想必一旦被这魂渊吞噬,应当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姒伶不知她的心思,只有继续道:“到时,再从这‘昙戒’入手,必可助陛下诡道大成,称霸天下!” “是吗?”亓官渚葭回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却也叫那红衣女子笑弯了眉眼,“陛下放心,臣竭尽全力,定会让陛下如愿以偿!” 亓官渚葭轻轻地笑开,纯净而绝美的双眸微弯,看的姒伶一脸痴迷,岂料对方却脚步轻移,待姒伶回过神来,亓官渚葭已到了那漩涡边。她的发丝、衣带随着那漩涡的吸力舞动起来,可是脸上的笑容仍在,她甚至压低了声音蛊惑姒伶道:“这宫里的人都甘愿为朕跳下这噬魂渊,那么你呢?姒伶,你会为了朕跳下这噬魂渊吗?” “陛下,”姒伶弯了弯眼镜,笑道:“姒伶为陛下做什么都甘愿,但只有一条,姒伶绝不会死在陛下前头,不然如何为陛下效力?”她说着,向亓官渚葭那边走了走。 “你站住!”亓官阻止她道。 察觉事情有变,姒伶渐渐收了笑容,平静地看着对方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是臣哪里惹陛下不快了?” 亓官渚葭回视她,“朕有时候很好奇,你为什么对朕这么好。也想过若是全天下都违逆朕,你会不会违逆朕。” 姒伶没有说话,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不会。”亓官渚葭替她道,“朕初起于微末,你扶朕登帝位;朕因资质不显被那些大臣嘲笑,你费尽心思替朕寻来海外秘术以助朕修炼;朕初登基,根基不稳,你替朕诛杀逆臣,笼络人心…似乎朕想要的,你都给得起。” 姒伶微怔,“陛下…” “可那又如何?”亓官渚葭仍是那副笑模样,只那染了笑意的眼角眉梢,却又莫名透着一股子悲凉和嘲讽的意味,“你自认给予了朕一切,是吗?” “姒伶,你从没想过你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自以为是吗?” “你所做所为,从不与朕商量!等你做完了,却又将这些东西都塞给朕!” 姒伶皱眉,哄她道:“陛下,别闹了。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我多谢你。”亓官渚葭彻底冷下了眉眼,其实她原本就不是一个爱笑的人,甚至她整个人一旦冷下来,眼尾还会暗藏一抹阴骘,只是平白让那副好样貌给隐了去。平日里是为了人家笑,私下里要为了一个人笑,暗地里却要自己背负着所有猜忌和重担,这日子真不好玩,是该结束了。 话到此处,局面已经非常僵硬了。 姒伶这才露出一副可怜模样,她颤声道:“陛下舍得弃臣而去吗?” 亓官渚葭也问她:“你觉得朕会跳下去吗?” 姒伶:“陛下不会,陛下不舍得现在的一切。” 亓官渚葭阖了阖眸,还算温柔的回答她,“你还真是了解朕。” 姒伶便笑,朝着那人伸出手,“那陛下过来吧。” 亓官渚葭看着她,可身子却后退了一步。姒伶睁大了双眼。“陛下!!” “哼,你自己去做称霸天下的春秋梦吧!” “你给的那些,我不屑!” 语罢,她的身影已教那口漩涡吞了去,姒伶冲到跟前时,那口漩涡却倏地消失了。“叮”的一声脆响,自天际跌落下什么东西。 姒伶将其拾起,是一枚通体黑透的玉戒,其上勾描着金色的昙花,共六朵,不过全是未开的花包。 为炼这戒指,姒伶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以万万人的性命去祭祀它,她跑遍了各个界面,几经生死集齐材料,只是为了炼好它,要讨伊人欢心的。 但六昙轮回戒炼成了,要送的那人却不在了。姒伶痴痴的望着掌心的那枚戒指,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陛下,是臣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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