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风意凉薄,周遭寂静如死,似乎有某种不详的气息弥漫在这片残破的小院中。 咯——哒——咯哒—— 缓缓地响起了尖锐的物体划戳木板的声音,沉闷而令人心颤。 不一会,“咯哒”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不耐,仿佛有什么被困在密不透风的木盒子里,在窒息而亡之前勉力挣扎着。 这里是地处成都府边缘的一所废弃小屋,四野空旷。自然就不会有人知晓将要发生什么,更不会知道半年前这里秘密酝酿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半年前正是入冬的时候,三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正蹲在路边发愁。他们没有钱,也还没有找到事做,连一件御寒冬衣也没有。 “喂,你们要不要来帮忙做一件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他们面前停下来,问道。 “什么事?”虽说急需找到一份工作,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会做的人。 “不是什么大事,鄙宅里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只需要你们悄悄的将棺材抬到远处埋了就行,事后,无论如何都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酬劳是很可观的,怎么样,能做到吗?” 三人商量了一下,这活确实很简单,那人模样也很老实,关键是这些银子足够他们再过一阵,于是答应了这件事。 委托人十分谨慎,半夜派人传信让他们到城东破庙里去,给了目的地和银子,再没有任何联络了。 破庙里有一具十分精美的棺材,最壮的阿强一个人在前面抬,其余两人在后面。长夜无聊,而且棺材里毕竟装了死人,总觉得有些瘆人,索性边走边闲聊起来。 “是大家族的人吧?这么好看的棺材我是没见过,而且银子给的也痛快。不过,发生什么事了,以至于要这么悄无声息的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埋啊。” “别乱猜,有钱人的事谁说得清。” “嗯,也是。保不齐就是自己女人跟别人鬼混之类的事,这我在老家也见识过。”说到这里,他们顺着话题闲扯起来。 纵然是年轻力壮的三人,抬着沉重的棺材在避开人群的小道上走了半夜,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反正是无人可见的山林里,三人决定坐下来歇一会,也没人规定不能休息嘛。 “哎,你们说,那管家就不怕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一人说道。 “对啊,没有人跟着我们,银子也都给了,他们还真是放心。” “可能就是看中我们不会这样做吧。”最老实的阿强开口。 “这么说来,这家人还是不错的。那肯定是棺材里这个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要不然也不会给她准备这么精美的棺材吧。你看看这花纹……得费多少功夫才能刻完。” “嗯,一定是这样。唉,有钱人也有难以启齿的苦楚。休息好了就走吧。” 于是三人又启程了,此处已经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了,不过为了遵从雇主的要求,他们还是尽量走草木繁杂的小路。 终于在夜幕四合之时,走到了指定的小屋。这是一所破旧不堪的屋子,大概几十年没有住过人了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荒废了。 三人也没有多想,将棺材抬到后院里,挖好合适的坑埋好。 “已经这么晚了,今天真冷,咱们到外面找点干草就在屋子里凑活一晚吧。” “嗯,好歹可以避避风。” 三人合计好就在破旧的小屋里睡了一晚。 很奇怪,有种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很低沉,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漏进来的风声,还是别的什么,也许是他们太累了,产生幻听了吧。 第二天一早,三人还是走无人的小路回到了城区。 他们只是憨厚淳朴的年轻人,恐怕早已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绝想不到那时听见的微弱响动,是有人求救的声音。 只不过,半年已过去了。当时棺中人的求救没有被注意到,此时的声响同样不会有人注意到。后院里原本埋着漂亮棺材的地方,上面的封土一点一点拱成小土包,里面有殷红的光亮透出来。 这场景……如果有人旁观到,一定会被吓到尿裤子。 过了一会儿,地面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多,红光从每一条缝隙中射出来,伴着这光亮,可见浓厚的黑气升腾而起,然后被更黯淡的夜给吸收了。 嘭——一声巨响后,可以看见一块棺盖落在地上,殷红的光就是上面细密的花纹所发出来的。一个瘦小的人影慢慢地站了起来,盘好的发髻将散未散的保持着凌乱的姿态,看不清他的模样。棺盖落地后不久,红光就消失了。只能隐约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嗬嗬”的声音,不像是笑,也不像哭,更像是某种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动静。 他缓缓抬起脚步,似乎要花点时间适应,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城区飞奔而去。 那速度极快,仿佛一道影子掠过,或许,比飞鸟还要快些。 这一日,远山总是睡不安稳,心跳声显得急促而焦躁。近来,不详的预感在他心里就未曾褪去,只是没有这般清晰。 难道白鹤出什么事了?还是赵家有什么突发状况?或者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此起彼伏,寅时不到,他干脆在黑暗中坐起来。闭上眼,在脑海里演练起来,沉入灵识中和有着七层灵力的父亲抗衡,胜算不大,不过也不是毫无希望。 直到早晨,韩明潇慌慌张张的推开他的房门。“远山,出大事了。” 他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什么大事?” “方侍郎的大儿子死了,是恶灵干的,城里都传遍了。” 恶灵?成都府里怎么会有恶灵?远山赶紧穿好鞋跟她一起往东街走。 方家祖上官至侍郎,家产丰厚又乐善好施,百姓们就把这称呼延续了下来。方世林就是方家大儿子,今年二十一岁,身体康健,昨晚忽然死了。死状极惨,而且在方家大门口,所以几乎全城百姓都知道了。 韩明潇简单的说了打听来的事,陈清昀已经过去了。 到方府附近时,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血腥混着屎尿味。官府的人和方家赵家的人站在一起,周围全是观望的老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哎呀,你们是没看见,有些东西方家已经派人收拾过了。” “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传宗接代的家伙,被割下来丢在一边,眼珠也被抠下来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那人故意压低了嗓音,又用刚好可以被听见的声量说着,语气里有些不怀好意的消遣。“要我说啊,肯定是方世林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要不然怎么会是这个下场。还有方老爷子,平时装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谁知道肚子里装的什么。” “你别说了,方侍郎平时挺好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很可怜了。” “可怜个屁,老子之前缺钱的时候找他借,他说老子不务正业,不借。什么东西嘛,不就是有几个臭钱,那么多钱借几两银子会少块肉啊。” 韩明潇还没听到那么不堪入耳的话,就被远山拉着往陈清昀那走去了。 “你们看,尸体上还残留着一丝黑气,是怨念十分深厚的恶灵。”陈清昀小声说。 “以成都府的情况来看,不可能是万人坑中形成的,也不会是高级灵体突变,那就只能是人为炼制的了。”远山回道。“不过炼制恶灵的话,至少是几个月前就订好的计划。而且,只要准备齐全,时间一到恶灵自然会苏醒,背后的人可能早就没影了。” “嗯,这么残忍的方式,恐怕是有大仇。” “明潇,你擅长打听消息,其中隐情就交给你去查。余山,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线索。”陈清昀故意支开韩明潇,一定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她的话要说。 远山随着他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去。 “远山,你有没有觉得成都府这块地方有问题?” “嗯,上次鹿星也说灵祸不断,这频率高得异常。”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大事会发生,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那不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想象到的事。” “我有同样的感受,不过,无论如何总有些我们能做的事。”远山身上有种和远重哲一脉相承的沉着气质,在关键时刻能够给人安定的力量。 陈清昀小时候总是和远山闹别扭,一方面是自己的父母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另一方面远山身上有他所没有的品质。这个家伙好像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跟他父亲一样,都是天生的英雄。 “清昀,谢谢你。既然逐灵阵的阵眼有可能是地精族信物这种神器,赵元朗势必不会找外人来帮忙。到时候他发现我真实灵力,总会起疑心,不如我主动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你是担心这个吧?余生以前常跟父亲说起远家的微妙处境,父亲从不真的放在心上。不过,我没有他那么盲目自信。既然远家被人放在天平上衡量,那我就让他们知道,远家不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陈清昀没有料到会听见这样一番真心的豪言壮语,被震住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我看你跟你爹一样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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