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桃正伺候徐妙心宽衣准备就寝,忽听得下人来报,燕王正往寝宫方向走来。  “王妃,这么晚了,王爷怎么过来了?”秋桃不解地看着她,她家小姐与王爷成亲这么久,王爷从未在夜间过来。  徐妙心低头心想,莫不是朱棣知道今日自己去找了康青鸾,来兴师问罪的?既然如此,那么她也干脆与他把话挑明,天天人前做戏,她也累的很。不一会,朱棣就踏入了房中。  徐妙心向他行礼。  “妾身参见王爷。”  “王妃不必多礼。”  徐妙心抬首,只见他脸上一如往日,英挺的五官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背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也正打量着自己。  被他瞧的有些不自然,徐妙心清了清喉咙,试图打破屋内的尴尬气氛。  “王爷有何事要与妾身吩咐吗?”  “没有。”  徐妙心忍不住心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既然王爷没什么事,那妾身准备休息了。”  “嗯。”朱棣答应了一声,身形却未动。  徐妙心见他仍站在房里,便重复道:“王爷,妾身要休息了。”  朱棣似终于听清了她的话语,身子动了一下,却见他张开双臂向着徐妙心道:“那烦请王妃服侍本王就寝吧。”  徐妙心与秋桃都愣住了,她们没想到朱棣居然是这个举动。徐妙心呆呆看着朱棣,没了动静。倒是秋桃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替朱棣脱去外袍。趁挂袍子的空挡,她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主子,示意她赶紧替朱棣宽衣。  徐妙心这才回过神来,扭捏着走到朱棣面前。虽然她心中有些不情愿,可毕竟对方是王爷,是自己的丈夫,身为人妻服侍他,的确是应该的。伸手替他解腰带,也许是因为紧张竟笨手笨脚地怎么都没解开。正在她焦头烂额之际,朱棣倏地抓住了她的双手。  见他抓着自己,徐妙心顿时红了脸。他们二人虽是夫妻却还未有过任何亲密举动,这也是他第一次触碰自己。慢慢抬头看向他,却见朱棣也正低头看着她,眼里有复杂,有探寻,有纠结,还有迟疑。看到这双眼,徐妙心豁然开朗,她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定是那人叫他来的。思及此,她也有些恼了,她可不是任人摆弄的傀儡娃娃。  徐妙心刚想挣脱对方的禁锢,却见自己被他抱了起来,径直向床榻走去。屋内的仆人们见此情形,都识趣地退了出去。一时间,她也不知要如何应对,任由庞大的身躯欺向自己……  一番云雨后,朱棣放开了徐妙心。他完成了自己作为皇子,作为燕王该尽的责任。接着他利落起身穿戴整齐后,背对着徐妙心,仍旧是一贯冷冷的口吻,开口道:“王妃早些歇息,本王去书房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床榻上的徐妙心没有想到,在刚才的激情过后,她的夫君没有任何温存的话语,也不管她初为人妻身上的不适,就这么扔下她扬长而去。她的心跌至了冰点,疼痛与委屈终究让这个骄傲的女子落下泪来。她咬着身上的锦被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明白,即使有了夫妻之实,她仍只是名义上的燕王妃而已。    天空中飘着雨,春寒料峭,冰冷的雨水打在康青鸾的脸上,却觉不出寒意。孤身站在院中,抬手轻抚合欢树上一片新长出的嫩叶。  莲儿撑着伞来至她身旁,替她遮挡。  “郡主,进屋吧。你这样子,莲儿看着好心疼。春夜里冷,再淋雨,病了可怎么办?”  “莲儿,我没事,这雨让我心静,我想再待一会儿。你进屋去吧。”  “不,奴婢要陪着郡主。”  康青鸾看着她,露出一抹凄凉的微笑。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山盟虽在,莫,莫,莫。    那一夜寒雨果然让康青鸾病倒了。她本就身子弱,再加上心结难抒,这一病便是天昏地暗,好几日下不了床。  开了春,朝廷里也是一片忙碌。一方面朱元璋下旨三月里将正式让朱棣就藩北平。因北地担负着防御蒙古部落侵扰的重任,故而朱元璋给于朱棣的军队编制比其他亲王要多。并且准许他除大事上奏外,其他小事可以自行决断,给了他高度自治的权力。但朱棣毕竟年纪尚轻,朱元璋恐其在军中的威望还不够,所以命魏国公徐达与他同行,协助统领北平军队。看起来北平是燕王朱棣的辖地,可兵权其实是掌握在徐达手中。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们翁婿二人是一家人,孰轻孰重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  另一方面,朝廷里御史中丞涂节告发中书省丞相胡惟庸,说是丞相大人去年年底私自扣下了占城国给朝廷的进贡。而由于胡丞相平日里仗着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胡作非为,群臣早就对他不满,于是借机纷纷上疏弹劾。更有人直指其包藏谋逆祸心,称其早就有意谋反。朱元璋闻讯龙颜震怒,下令凡与此事相关者轮番讯问彻查。一时间,朝中牵连甚广,使得大臣们人人自危,谨言慎行,唯恐避之不及,惹火上身,殃及满门。    莲儿端着汤药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伺候着康青鸾喝下。经过一阵休养调理,她的身子已好转了许多。  “这些日子我病着,父皇和母后的参汤是否每日都有送去?”康青鸾问道。  “都送去了,可是皇上这边都没怎么喝。”  “怎么了?父皇近日龙体欠安吗?”思及朱元璋最近朝廷事务繁忙,自己还在病中尚未痊愈的康青鸾又替别人操心起来。  莲儿皱了皱眉头道:“还不是因着胡丞相的案子。听说御史大夫陈大人和中臣涂大人都被诛了。”  “中臣涂大人?是涂节吗?”康青鸾不解地问道,“不是他揭发的胡惟庸吗,怎么也被问诛了?”  “嗯,是他。奴婢听说其实这涂大人原本也是胡党一派的,因着分赃不均才倒戈相向。皇上知道后,甚为恼怒,说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就把他一起办了。”  “哦,原来如此。”康青鸾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药。  “郡主,奴婢还听说……”莲儿顿了顿。  “听说什么?”见她有迟疑,便催促道,“你快说。”  莲儿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道:“奴婢还听说,此案牵连甚广,朝中许多大臣都被查办了,连…….连……”  “连什么?”  “连宋先生也被羁押起来了。”  康青鸾腾地坐了起来,焦急道:“是宋濂宋先生吗?不可能啊。父皇应该是清楚宋先生为人的,他向来淡泊名利,怎会参与谋逆?说他造反,我第一个就不信。再说他都一把年纪了,早就不参与庙堂之事,前两年也已告老还乡,怎么还会被牵扯其中?”  宋濂洪武十年就已辞官告老还乡。他博学多才,为人正直,太子及诸王当年都曾拜他为师。康青鸾当年在大本堂旁听的时候也曾受过他的点拨。朱元璋向来对他极为敬重,怎么这次把他也牵连进来了呢?  莲儿将她听来的消息统统告知:“说来话长,奴婢无意间听司礼监的公公们说起,其实这事是宋先生的长孙,在内廷当差的宋慎宋大人引起的。有人指证他也与胡党有瓜葛,曾经多次去往胡府赴宴,亲近得很。因此一来,皇上就下令将宋氏一门凡是当值的全部革职查办了。而告老还乡的宋先生也被抓回京城,现已关在刑部大牢等候查办。”  “刑部大牢这等地方,若是平常人进去了,就算活着出来也会蜕层皮,莫要说宋先生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可怜宋先生正直一生,到老了却还要遭这样的活罪,他怎能经受的住?”康青鸾欲从床上起身。  莲儿见状忙上前阻止道:“郡主,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父皇求情。”康青鸾不管她的阻拦,欲强行起来。  “啪”莲儿摔了药碗,一把抱住她。  “使不得啊郡主,如今凡是与此案有牵连的人都被严办了,你去了不是惹祸上身吗?”  “且不说宋先生曾教导过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样的道理;单说他作为今世大儒,曾多次为我的生父撰写文章,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有片刻疏忽。”  的确宋濂多次执笔书写《康茂才墓志铭》、《康茂才神道碑铭》、《武勋》、《康氏源流考》等,使得这位名将名垂于竹帛,他日必定长流青史,受后世敬仰。  莲儿明白她重情重义,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她继续劝诫道:“郡主,你的心意奴婢明白,可是后宫不得干政!你这样跑去找皇上,定当惹得龙颜大怒,到时候不但救不了宋先生,连你自己也会被牵涉其中。”  “你说的没错,我真是急糊涂了。父皇向来疑心甚重,我无凭无据地去了反而会惹起更大的猜忌。那我该怎么办呢,难道坐视宋先生被处斩吗?”莲儿的话让康青鸾冷静了下来,但仍是一筹莫展。  “郡主,这事现在还在查,宋先生不一定会有事。”  康青鸾摇摇头,忧心道:“以我对父皇的了解,谋逆这样的大罪,他定当不会姑息。宋氏一门既已被卷入,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他有办法。转身向莲儿吩咐:“莲儿,替我更衣。”  “郡主,你要去哪儿?”  “东宫。”    太子东宫文华殿内,康青鸾焦急地来来回回踱着步,并不时朝里头张望。  “青儿,你病未痊愈,怎么就出来了?有什么事差人捎个话给我,让我去你宫里商议就行。你说你在外头若是受了冷风,到时候病情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朱标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康青鸾求见,很是惊喜,她甚少到东宫来找他,立即从书房出来见她。可一看到那憔悴的脸色,心里就满满的疼惜,忍不住就叨念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参见太子。”康青鸾向他行礼。  “不必多礼,你还病着呢,快坐下吧。”朱标示意她坐下,但见她神色有恙不愿入座,便和声问道,“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康青鸾欲言又止,往左右看了一眼,再看向朱标。  朱标随即会意,朝厅内的下人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见下人都已退去,康青鸾忙上前开口道:“兄长,今日过来是有要事相求。”  果真是有事找他。朱棣即将离京,难道她是为此而来?意欲为何?难道是要自己帮她与老四同去?朱标胡乱猜测着,心里七上八下,可脸仍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耐心道:“是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  “听闻宋先生入了刑部大牢,兄长可知?”  “确有此事。”原来她是为了宋濂而来,朱标暗暗松了一口气。  “兄长,宋先生为人您是了解的,他刚正不阿,忠于朝廷,怎么可能是有心谋逆之人?青鸾恳请兄长出面,救他脱险。”  “这……恐怕不妥。”朱标面露难色,“胡党一案牵连甚广,父皇此时正在盛怒中,任谁劝都不会听的。”  “那兄长就看着先生在狱中经受折磨吗?”康青鸾心中不忍,继续道,“兄长向来宅心仁厚,年少时也曾受过先生不少指点。兄长虽贵为太子,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咳咳……”康青鸾说得着急,一时缓不过气,咳了起来。  朱标见状欲扶她坐下,可莲儿已先他一步搀扶着康青鸾坐在椅上。康青鸾向莲儿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大碍,转而抬首恳切地看着朱标。  朱标见她双眸因方才的咳嗽泛起了盈盈水波,正楚楚可怜地看向自己,实在不忍开口拒绝,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青儿这么坚持,为兄就出手相助宋先生。”  康青鸾见他应允,忙起身答谢道:“青鸾替先生谢谢兄长。”  见她又向自己行礼,朱标伸手搀扶她起来,郑重道:“青儿先别谢,此事我也无十分把握,但为兄会试它一试。不过,还有一个要求需要你先答应我。”  “兄长请说。”  朱标爱怜地看着她,说道:“既然青儿将此事托付我去处理,那么请你答应我,接下来就不要插手这事,回去自己宫中静心养病,等我的消息。”  康青鸾柔顺低眉,点头答应。    为了不负康青鸾所托,朱标翌日便为宋濂之事奔走乾清宫。他一开口便遭到了朱元璋的训斥,责备他太过仁柔、妇人之仁。朱标也不气馁,真的搬出了“妇人”——跑去坤宁宫找了马皇后来作救兵。老婆儿子一起劝,朱元璋实在没法子,终于答应免去宋濂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终裁定将他发配茂州。  当朱标来到储秀宫将这个消息告知康青鸾的时候,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能躲过一死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青鸾谢过兄长,也替先生谢谢兄长搭救之恩。我敬您一杯茶。”  朱标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呀,别谢我,我只希望你以后能爱惜着点自己,别总是这么奋不顾身了。你看你,脸色还是那么差。”  康青鸾示意朱标上座,并亲手为他沏茶。  “对了,月底四弟就要启程去北平了。”朱标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边说边看向她。他其实很想知道眼前佳人是否真的放下了他的四弟。  康青鸾手中的茶壶晃了一下,几滴茶水溅了出来,但仍故作镇定地继续为他倒茶。  “哦,是嘛。”  看得出她是刻意在自己面前假装不在意,朱标便继续道:“青儿届时去相送吗?”  康青鸾将茶杯递向他,极力掩饰自己心中泛起的疼痛,回道:“四哥就藩是大事,那天文武百官肯定都去相送,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四弟带着家眷一同前往,北平那边的燕王府都已安排就绪。这王府是父皇专门差人在之前元朝大都宫殿的基础上改建的,在众多藩王中得此待遇的,四弟可是独一份。”  康青鸾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说着关于朱棣的一切,并未打断。莲儿怕惹她想起伤心事,所以外面一切关于燕王的事,她都只字不提。  “此次四弟就藩,父皇派了大都督曹国公陪同前往,帮衬着打点完王府事宜再返回京师。护送的兵马已经点齐,粮饷也已备上。近几日父皇常常召见四弟,耳提面命,事无巨细都一一交代……”  曹国公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自幼随他南征北战,很是亲近。而且这位堂兄与朱棣颇为亲厚,此次有他陪同前往,就藩必定顺利,父皇的确思虑周全。  他终于能有一片自己的天地了,不过自此以后他们二人就真的很难再见了。因为她知道,除非朝廷有机要大事,否则藩王无诏不得进京。也好,就让他安安心心地留在北平做出一番事业吧……  “青儿,青儿。”朱标见她陷入了沉思,便知她必定是在想着自己方才提到的那人。  “嗯……”康青鸾回转过神,见朱标正在唤自己,茫然道,“怎么了,兄长?”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朱标起身向她告别,康青鸾亦起身送他至宫门口,行礼道:“恭送太子。”  “进去吧,外面风大。”刚欲转身,朱标又开口道,“你……”  “什么?兄长。”见他欲言又止,康青鸾问道。  “没……没什么,你进去吧。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朱标微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去。  他本欲问她是否真的放下四弟,不去相送。可话到嘴边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当日是自己对她动了心思,设计让四弟娶了徐妙心,将他们二人分开。可没想到这么做令她遍体鳞伤。可怜她心中苦闷至极却无法让别人知晓伤痛,人前还要强颜欢笑。而他常常自诩以宽厚贤达行事,却对自己喜爱的女子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心中亦是自责。但事到如今,他们已各归各位,四弟亦将要远去北平。他便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定当好好守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等她渐渐淡忘了四弟,找个恰当的时机,自己再向她表明心迹也不迟,来日方长。    转眼间,明日就是启程就藩北平的日子了,徐妙心早已吩咐宫人将所有要带走的物件打点好准备妥帖,只待出发时刻的到来。  虽然离开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有许多不舍,但徐妙心还是高兴去北平的。她觉得那里会是她与朱棣新的开始。纵然朱棣待她还是冷冷的,但也不至于太差,二人还算相敬如宾。她相信以后在没有康青鸾的地方,只要自己真心实意待他,他会慢慢接受的,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他与康青鸾之间不过是年少时期的懵懂恋情。她徐妙心自认容貌、学识、出身皆不落下风,假以时日,自己的夫君会改变心意的。  眼见已过亥时,思念的人今日却还未来过她房中。徐妙心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差秋桃去看看。不一会秋桃就回来了。  “王爷怎么说?”徐妙心问道,眼中满是期盼。  秋桃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回王妃,王爷说今夜在书房忙碌,不过来了。明日要赶远路,让您早些休息。”  听完秋桃的回复,方才还信心满满的徐妙心又有些泄气。物件可以打包带走,可他的心呢,能一起带走吗?    朱棣轻抚手中玉箫,轻轻唤道:“青儿……”  明日就要离开皇宫,离开京城了,从此便是与她天各一方。自上次文渊阁一别后,他们再也没有相见,哪怕是偶尔匆匆的一面都不曾有。夜间他也没有再悄悄去储秀宫墙头探望。  当朱棣得知康青鸾病倒后,几次欲前去看望,可最后还是忍住没去。因为他知道就算见了,自己还是要离开的,而且令她忧心伤怀的,正是自己。朝臣常常夸赞他有担当,可他却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守护不了。  轻叹了一声,执着玉箫踱步至院中合欢树下吹奏起来,他希望这箫声能代替自己飘向那个让他牵挂的女子身边……    第二天天刚亮,康青鸾就伫立在窗口向外凝视。合欢树上的一枝一叶她都看过无数遍,熟悉得一如眼前一直浮现的他的面庞。她看得出神,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飘远了。  忽然,外面吵闹起来。“嘎吱”一声响,房门被用力推开。  “青鸾姐姐!”  原来是小朱权。  康青鸾还未开口,他已似一团小球般蹦至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权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你别问了,快跟我走!”  “哎,权儿!”  后面几个宫女太监也跟了上来。  “殿下!”“郡主!”  众人不知眼前是什么情况,只能小心跟在主子身后,以防有什么闪失。  朱权突然站定,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冲后面的奴才们大声说道:“你们不许跟来。否则就统统拉去打板子。”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还是个孩子,可毕竟是个皇子。若真忤逆了他的意思,真真是要被责罚的,于是一个个便不敢跟着了。  被朱权拽着狂奔了一段。康青鸾身子还没恢复,力气还真不及他的,一时挣脱不掉他的小手,又怕自己太用力会弄疼他,只能在后面喊道:“权儿,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前面的小孩突然站定,康青鸾一下没收住,差点将他撞倒。平复了一下喘息,蹲下身扶着他的双肩,不解地问道:“权儿,你这是怎么了?”  “青鸾姐姐,四哥就要走了,你不去送他吗?大队人马已在奉天门外集结了,再不快点,我们就赶不上了!”朱权着急道,说完又欲拉着她向前跑。  这次康青鸾没有再让他拽着走,板直了他的小身躯,让他面对自己,正色道:“权儿,你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去送四哥?”  “你不是喜欢他,舍不得他走吗?”朱权圆圆的小脸满是认真,全无平日嬉闹的模样。  康青鸾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响,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权儿……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朱权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煞有介事道:“你们别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早就知道!那日你与四哥在文渊阁内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那日你也在?”康青鸾回忆那日情形,当时阁内并无他人啊。  朱权面露得意之色,回道:“嗯,当时我就在屏风后的箱子里。”  原来如此。  “这事你还有告诉别人吗?”康青鸾焦急询问。如果这事宣扬出去,定会给朱棣带去麻烦。  “没有,你放心吧,我谁都没说。”朱权才信誓旦旦说完,却忽然垮了小脸,看向她身后,嗫嚅道,“不过现在……太子哥哥也知道了。”  康青鸾猛一回头,只见朱标已站在她身后。  朱标本是在奉天殿与朱棣话别的,但不放心康青鸾处,便趁着大军在太庙进行仪式的时候,抽身过来探望她。谁知刚到储秀宫便见一群宫人呆愣着站在外边。一问才知是朱权淘气,便追了出来,没想到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其实自己今日若借着这个由头把事情说破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以后自己与她言语也方便些。  康青鸾慢慢站了起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看着朱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快走吧,大军还没出发,或许还来得及!”朱标打破了沉默,沉着道。或许他做了这个顺水人情,以后她会念点自己的好。  “嗯。”康青鸾迟疑了一下,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三人气喘吁吁奔至太庙的时候,大军早已出了承天门。于是朱标又带着他们登上了承天门城楼。  皇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绵延不绝,书写着“明”字、“燕”字的大旗随风飘扬。康青鸾看着眼前逶迤蜿蜒的队伍,早已搜寻不到朱棣的身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感,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用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纤弱的身子伴随着抽泣不住地颤抖。  朱棣,她的爱人,以后怕是很难相见了。  旌旗在风中舞动,银盔亮甲气势饱满的将士们大步朝前行进。朱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渐行渐远的城门,他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喊,这一定是自己太过思念她才产生的幻听吧。  “驾!”双腿一夹,□□的闪电得令后,迈开蹄子向前奔去,行进到了大军的最前沿,朱棣一勒缰绳,回头再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  她是说过要二人放下彼此的感情,可他从未答应!待他在北平打下根基,有了立身之所,他定要她重回自己怀中长相厮守!  “青儿,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朱棣暗暗下了决心,接着手中马鞭一扬,疾驰而去。    “青鸾姐姐,你别难过。四哥走了,你还有权儿,以后权儿会好好照顾你的。”朱权拉着身边人的裙摆,抬首安慰她。  康青鸾蹲下身子,一把将他搂紧,伏在他稚嫩的肩头哭泣起来。  朱标也想安慰她,可是他发现自己看她如此心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深深的自责再次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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