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运河通波千里，沿岸码头无数。河如玉带蜿蜒铺陈，码头则如璀璨明珠错落点缀，两者合理有效的结合成就了欣欣向荣的千里河畔。 码头是多职能的驿站，肩负着商船、客船易物暂歇补给供给，也滋养了附近城镇乡村。码头的规模有大有小，但对于需要的人来说，无论大小，同样的重要，而对于那些码头上赖以为生的装卸伙计们似乎更加重要，衣食所需尽出于此，他们每个人都肩负着一个家庭生计。 运河沿岸无数的码头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码头位于古中都汶上县西四十里处。以码头为中心，周围八个村子交错相连、宅院相接，居住的非常紧密，这样，人与人彼此也就不陌生了。不陌生的人之间往往会比陌生的人之间更易发生小矛盾，这是群居人类的劣病。码头上这些来自附近村子的装卸伙计也是这样，彼此相熟，却经常发生矛盾。会为能够多装卸一袋粮食或一捆竹竿、一匹布料而撸胳膊挽袖子动拳头，至于暴粗口的口舌之战，那是家常便饭每日不断。这些粗犷的汉子们虽然脾气暴躁、说话粗野，但还都算坦荡磊落，吵完、打完也就没事了，散工后一样在一起喝酒吹牛讲笑话。因为都明白，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在靠这活儿养家，真正有困难还得靠大家帮忙。 这个码头上也混迹着商贾名流，也不乏地痞无赖之流。其中有个不安于现状又难以改变现状的蛮汉让人们非常讨厌，却无可奈何。此人姓王名兴，身强体壮、相貌粗犷，脸上插上胡须就像神情威猛的张飞。这个嘴上没毛的猛张飞率领着一群游手好闲的痞子，整日在码头游荡，手头紧了也会投机性的挑肥拣瘦装模作样地干些俏活。王兴凭借幼时跟他爷爷学过的三年零两个月的外家横练功夫，在码头上蛮横霸道事事占上风，没人敢招惹他。 自从一年前林家村的林方加入到装卸伙计的行列之后，王兴的霸道行为得以遏制，王兴和其喽啰耍横行凶时林方都会仗义干预，说句公道话，话不投机只能交手，每次的结果大同小异，都是林方寡能胜众，把王兴一伙打的落花流水、愤恨躲逃。有一次王兴酒后发狂，叫战单挑，结果一个回合就被林方擒拿，手腕差点被折断。他知道林方是宝相寺敬若方丈的弟子，虽然对林方的怨恨与日俱增，但他没指望报仇雪恨。为了捍卫颜面，他颇为豪迈地与林方划清“井水不犯河水”的底线，但心里懊恼哀叹：完了，自己在码头上的好日子到头了，可是他不能离开码头啊！靠山吃山，靠着码头只能吃码头啊！ 报仇打不过，不报仇又气不过。他粗糙的像枣树皮一样的心里聚起了疙瘩，这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他终归还是收敛了，林方也就不再计较他贪图蝇头小利占一些便宜，码头上的装卸伙计们度过了一段基本上安然有序的日子。安然有序劳动的日子里，王兴占不到大便宜，就感觉吃了亏，这令他焦灼，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那帮与他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兄弟也开始因为跟着他占不到大便宜而不再完全服从他。权衡再三，他决定必须尽快重树威信，与林方要来一场终极对决。这需要等待时机，需要卧薪尝胆苦练武功。当务之急必需先攒些积蓄，以便用作拜师路上的盘缠。这些日子他像其他人一样卖力干活，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与人和善，但脸上经常挂着近乎愚蠢的诡谲笑容。他以前的狐朋狗友看不贯他弃恶从善的行为，对他更是疏远。混蛋，走着瞧吧！王兴心里憋着一股冷冽的火。 这一天临近傍晚，夕阳染红了半天的云霞，远处的船只像是从云霞中滑下来一样，浩浩荡荡拥拥挤挤壮观热烈地开赴码头。码头繁忙，装卸伙计们的活儿就多，工钱也跟着水涨船高。王兴刚干完了一桩活，内心焦急但神情无奈地站在算领工钱的队列中，盘算着过几天出门拜师的事。 终于轮到王兴了。他用又肥又厚、磨出老茧的手掌托着领到的铜钱掂了掂感觉声音清脆悦耳，实在美妙。他发觉自己以前从没感到过铜子如此宝贵，也没发现过铜钱的形体如此优美。他双手拨弄着下力气挣来的铜钱挤出了人群。 这时，十来岁的调皮孩子林青尘像疯狗一样突然窜了出来，一头顶在了王兴的小肚子上，用练武之人的准确说法是击中了他的丹田，这是真气汇聚之所，也是要害之处。林青尘被王兴铁皮一样的肚皮弹了出去，摔倒在地。而王兴则嗷一声闷叫，扔掉了优美的铜钱，双手捂着肚子弯着腰哞哧哞哧喘气，黑脸憋得血红，与晚霞争色。王兴此时还有足够的忍耐，或者是伪装，缓过气来没有立刻大打出手，只是指着爬起来的林青尘骂道：“混蛋，急着投胎还是回家吃奶！”没想到林青尘人小胆大，脾气还挺火爆，回骂了一句：“去你娘的蛋！”王兴大吃一惊，这还了得！兴爷我几日不发威，连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骂我了。压抑的怒火噌一下窜了起来，他跳过去就是一个耳光。抽的林青尘口鼻出血晕头转向原地转了三圈，接着在屁股上又补了一脚，把他踹出去一丈多远。这林青尘也是个硬骨头的小烈马，强忍着不让眼睛里打转的泪水落下，翻身坐起抹了抹口鼻上的鲜血，骂道：“□□祖宗，我早晚弄死你全家······” “吆嗬！小王八蛋你找死。”王兴想再次出手，发觉脚上的鞋松了，便抬腿一撇把鞋子踢了出去。林青尘收起撑地的胳膊猛地往下一躺，破鞋擦着鼻尖而过，腥臭的恶劣气味熏的他没能迅速起身逃跑。在这个时候，王兴一跃而起，以大屁股平沙落雁势向林青尘蹾砸下去。虎背熊腰的王兴体重不逊于一头成年肥猪，如果这式平沙落雁势袭击成功，后果不可想象。 说时迟，那时快，林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来，及时在王兴大屁股底下把林青尘揪了出来。林青尘幸免于难，而王兴一屁股蹾空了，砸在了坚硬的青石地面上，沉重的闷响声中还夹杂着磕巴一声脆响。他嗷一声怪叫，像蹾到热鏊子上似的，没用经过思想反应便猛地蹦了起来，双手向后捂着尾巴跟跳高，气血冲头，面颈紫红，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王兴蹦跳着转了两圈发现多管闲事的果然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心中的带棱石头——林方。 旧怨未了，又结新仇，是可忍孰不可忍。“林方，咱们的账以后再算，你给我让开！”王兴虽然怒火中烧，看来还是对林方很忌惮。 “兄弟息怒，息怒！刚才你那一招来势凶猛，令我措手不及，实在没法破解，不得已才让你蹾了个空。你没事吧？要不今晚我请酒赔罪怎么样？”林方道着歉走向王兴，友好地伸出了手。 “请酒赔罪？哼！我受不起！让开。”王兴推开林方的手，夹着尾巴扭着屁股赤着一只脚径直走向林青尘。 林方抬手把他拦住，说道：“王兄弟，他还只是个孩子，已经受了伤，再打的话，可有些过分了。” 王兴哼哧一声，挺身上前抗了一膀子。或许是他夹着尾巴骨没使上劲，也可能是林方运力下坠脚下生根。林方纹丝没动，王兴却被向后弹了个趔趄。 林青尘误以为王兴的趔趄是林方的攻击所至，心中大为痛快，来了精神，煽风点火曲线报复：“揍这个坏蛋，大伯，给他点颜色瞧瞧。” 林方转过头瞪着眼喝叱林青尘：“闭嘴，你给我滚回家去。”回过头来又对王兴说道：“不打，不打。他胡说八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会狠狠教训他的······” “好狗不挡道，林方你滚开！”王兴本想知难而退的，却又被林青尘激怒了，一直隐忍着的对林方的怯惧和忌惮全部化作愤怒，往前冲了一步，又抗了一膀子。这次他抗击成功，林方连退了两步，倒令他有些意外。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林方不怒反笑，说道：“我不是狗，当然不会挡你的道，我也可以走开，但不能说是滚开。”林方反手拧住了林青尘的耳朵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一天到晚的闯祸！” “哎呦！哎呦！大伯放手，我有要紧事跟你说，哎呦······”林青尘咋呼着小跑着才能跟上林方的脚步。 “你走可以，把这小子留下！”王兴追过去抡起拳头砸向林方揪着林青尘耳朵的手。 林方听风辩位犹如背后生眼，根本不用回头看，松开手中的耳朵，振臂抖腕便把王兴掀了出去。说道：“王兴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声音不大，语速和缓，像是提醒，也像是问候，但却具有一种令人震慑的威严。 一个老工头捡起王兴撒落的铜钱走上来说和：“王老弟，这些日子大伙儿都把你当朋友了，别伤了和气。来，把钱收好，又来了一船软货，咱们几个赶快给人家卸了，晚上喝两盅，老哥哥我请。” 王兴火气未出，迁怒于老工头，搡了他一拳：“谁他娘的有功夫跟你喝两盅！什么他娘的软货硬货，就算是来一船娘们老子今天也不卸了，再罗嗦我先把你给卸了！”一把揣过铜钱，高声叫道：“林方，咱们的事没完，你等着。”怨气滔天地趿上那只臭鞋走了。 看着王兴的背影，林方摇了摇头，抬起手又要去摸林青尘的耳朵。林青尘却像泥鳅一样滑溜地闪开向河边跑，喊道：“大伯快来啊，天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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