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过铜镜,赵宁安坐在塌上,仔细梳理了清容公主的记忆。    清容公主的记忆里,满是对镇国公萧天烨的浓浓倾慕,还掺杂着各种争风吃醋的荒唐和求而不得的愤懑。    想到清容公主为萧天烨做过的那些蠢事,和平日里的嚣张跋扈,赵宁安不由得头疼的按了按眉心。依着清容公主做过的这些事情,若没了太后的护持,想来,她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有多舒坦。    待熟悉了清容公主的记忆,赵宁安吩咐侍女打来一盆水,将脸上的红粉胭脂都洗了去。    清容公主的随身侍女梧桐有眼力见的伺候着赵宁安梳洗打扮。她瞧着赵宁安气色不错,斟酌着用词道:“主子,时辰不早了,您看何时用膳比较妥当?”    “奴婢过来时,见十七皇子早早地等在了堂前,俨然是饿的受不住了。主子,十七皇子前些时日的伤还没好利索,他毕竟年纪尚幼,不懂事了些,等他再大些,自然会记着您的好,今日这膳食,您看可否提前摆上?”    梧桐打量着赵宁安的脸色,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她手里拿着一根簪子给赵宁安插上,一时不慎,将簪子插歪了。    梧桐顿时脸色发白,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不过是插歪了簪子,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梧桐这举动着实让赵宁安吃了一惊。    不过想及清容公主先前对那些侍女们又打又骂的狠毒样子,她又释然了。    赵宁安眉头微皱,暗叹一声麻烦,兀自将簪子重新插好。    她淡淡地扫了梧桐一眼,并未刻意亲近,只是平淡道:“无碍,起来吧。”    梧桐有些傻眼,一双杏眼怯怯地看着赵宁安,仍是不敢站起身来。    她分明记得,前些时日有个侍女在伺候清容公主梳妆打扮时,簪子没拿好,掉在了地上,就被清容公主赏了十板子。现下,虽说清容公主让她起身,她哪里敢啊。    赵宁安将梧桐的畏惧样子看在眼里,沉思一瞬,转移了话题,说道:“十七皇子既然等在堂前,那便传膳吧,你且随我过去。”    赵宁安擦了擦手指,将几缕发丝挽在耳后,率先推开了门。梧桐这才醒觉过来,赶忙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赵宁安走在青石小路上,心里快速想着十七皇子的事儿。    十七皇子,算是清容公主的一个子侄,虽说俩人年龄相差不大,但清容公主毕竟是皇帝的义妹,辈分上平白高了一层。    十七皇子的生母是宋昭仪,宋昭仪是淑妃殿内的一个宫女,出身低微,某次皇上酒后失仪,得了宠幸,便被封为了才人。后来她诞下龙子,皇上破例将她封了昭仪。    只是宋昭仪命不好,没曾享受什么富贵荣华,在十七皇子七八岁的时候,便病逝了。    当时太后怜十七皇子幼年失母,念叨了几句,清容公主为了讨太后欢心,便自告奋勇说,自家殿内的奶娘很会伺候人,不如将十七皇子养在她的殿中。    清容公主蛮横无理,在太后面前却乖顺机灵。照顾清容公主的那个奶娘,太后是见过的,确是个体贴人。太后稍微一想,就同意了此事。    实际上,清容公主性子狠辣,自十七皇子到了她的殿内,她没少给十七皇子难堪。    若赶上在镇国公那边受了气,清容公主更是动辄对十七皇子又打又骂,将人折腾的够呛。    后宫恩宠素来和朝堂脱不开干系,十七皇子出身低微,无人能帮其出头儿,也难为他性子深沉,心里想的明白,只默不作声,将这些屈辱通通隐忍了下来。    赵宁安想到自己殿中这半大的孩子,着实有些头疼。    她身为女帝时有个幼弟宁昭,排行也是十七,合该也是缘分,赵宁安心下想着,既然接手了清容公主的烂摊子,索性就对这孩子好一点吧。    赵宁安来到堂前的时候,十七皇子已经沉着小脸端坐在桌边了。    十七皇子正值长身体的年纪,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眉眼清俊,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紧紧绷着。    瞥见赵宁安过来,他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又极快的收了回去。    小孩儿站起身来,再抬眼时,已是平日里乖顺软糯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喊了声:“皇姑姑。”    赵宁安扫他一眼,这小孩的袖口裸露出来的白嫩胳膊上一道道的鞭痕触目惊心,脖颈处手指甲抓出的红色印子也极为明显。    这些明里暗里的伤痕,都是清容公主前几日盛怒之下打的。    赵宁安暗叹一声,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坐在主位上,平静道:“不用多礼,过来吃饭。”    十七皇子面色乖觉的应了一声,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    饭菜一直温着呢,很快都端了上来,菜品很是丰盛。    许是饿急了,十七皇子闷声不吭,低头握着筷子一口一口吃着白米饭。    赵宁安见状,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想递到他碗里。    她刚抬起筷子,还未递过去,却见,小孩儿特别机敏地侧头躲了下,眼神极其凶狠地瞪她一眼,神情倔强,仿若丛林里猎食的野狼。    小孩儿和赵宁安,同时愣了一下。    十七皇子很快觉出了不妥,察觉到赵宁安并不是想要打他,而是给他夹菜,顿时心下懊恼,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估摸着,接下来又少不得一顿打了。    他当即抿了唇,垂下眸子盯着碗中的白米饭,一声不吭。    赵宁安不免有些好笑,这小孩儿凶巴巴的眼神,活脱脱的一个小狼崽子,因着孩子的稚气,还没有成人那般隐藏极深的城府,眼中毕露的锋芒,倒是足够凌厉了。    赵宁安并不拆穿小孩儿不甚成熟的伪装,将肉块放进小孩儿碗里,面容平静道:“个头长得矮,就多吃点肉,传出去了,还以为我这个长公主多苛待你。”    十七皇子愣了一下,盯着碗中那块肉,神情有几分暗沉。    赵宁安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也不准备哄,只把一盘青菜和一盘荤菜,一并送到他面前,“将这些都吃了。”    十七皇子的神情,更加诡异了。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只沉默地戳了两下米饭,闷头又接着吃起来。    前几日,清容公主在镇国公府受了气,回来便罚他不准吃饭,还嫌弃他吃的多。现下又过来卖好,当他是不知事的孩童吗?    十七皇子心底冷笑,对这女人更加厌恶。    半大的孩子,面色伪装的再好,也没那么天衣无缝,更何况,对面这人是赵宁安。    十七皇子的厌恶心思,赵宁安心下了然,偏想着逗弄他一下。    放下筷子,赵宁安弯了弯眼睛,慢悠悠道:“小十七,姑姑对你这么好,不说声感谢吗?”    十七皇子正腹诽间,听得此话儿,紧绷的面色僵了僵。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女人?    不高兴时拿鞭子打他泄恨,高兴时就装着亲近的样子哄他几下,当他是什么?    十七皇子紧紧握了握拳头,眼底闪过隐忍和屈辱。他心底把赵宁安骂了千百遍,面上却强自镇定,一板一眼地恭敬道:“谢谢姑姑。”    “乖”,赵宁安眯了眯眼睛,心情大好。    十七皇子顿时黑了脸,吃着饭菜都不香了。    这顿饭吃的不算愉快,却是十七皇子吃的最饱的一顿。吃过饭食,纵然心底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沉着性子和赵宁安道了别。    小孩儿收了爪牙的时候,面色恭谨,一本正经,看着比先前那副凶狠样子顺眼多了。赵宁安心下满意,倒是觉得,将这小狼崽子当弟弟养着,也不错。    用过午膳,赵宁安叫来十七皇子身边的婢女,问及了十七皇子近来的吃穿用度。    清容公主先前对这孩子不管不顾,只做面上工夫,自然不大了解。    现下这婢女一五一十交代下来,赵宁安才知晓,十七皇子的份例,统一划拨到了清容公主殿内。可清容公主对十七皇子不怎么理会,下人们瞧着主子不上心,更是不当回事,使得十七皇子的住处,寒碜的可怜。    赵宁安想了想,让梧桐嘱咐府内管事,将十七皇子那份银子送到十七皇子的住处,以后由他自行处理。又交代梧桐给十七皇子送去了一床新的被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是该做的还得做。赵宁安没想着这个小狼崽子对自己有多大的改观,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说来,这皇宫大院,也是累人,一个半大的孩子,都知道隐忍了,对着打骂自己几年的女子还能这般平和对待,假以时日,城府不定多深呢。    赵宁安弯着眼睛,挑了挑案上的烛火,对小狼崽子日后的成就,倒是有几分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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