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何毅醒来时，外头天已经大亮。空气明明还没有变暖，可他出了一身的汗，衣服也湿透了，身上黏糊糊的。何毅有些惋惜，为什么这个时候醒了呢？梦中那人的模样已经渐渐充实，是柳眉画的样子。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睛，清澈的如同刚出泉眼的小溪流，纯洁却又摄人心魄。那粉嘟嘟的泛着光泽的双唇，让人忍不住凑近一亲芳泽。　　　　何毅的思绪还在梦中，外头何雨在厨房里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拉回了他。何毅一回神，赶紧收拾停当自己，推开了屋门。　　　　何雨听见她哥出屋子的声音，把早饭端出来。城里主家管饭仅仅管午饭，早上还是要自己吃一点，要不然到不了中午就饿的干不动了，干的都是些苦力活，饶是铁打的身子不吃饭也撑不住。晚饭主家也不管，不过中午吃饱了晚上回去就是睡觉，灌几大杯水就顶吃饭了。　　　　何毅去了做工的那里，这活已经干了好些日子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工，一起干的这帮人也得重新找活干。　　　　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周强来了，他一停车，就跳了下来朝着何毅的方向走来，何毅看见喊了声：“周哥，你来了，今天来得挺早的啊。”周强比何毅大了十来岁，何毅就一直随别人称呼他“周哥”。周围的人也眼带羡慕地看着周强开的货车，顺带着连何毅也受人注目。　　　　周强走到何毅面前，用拳头拍了拍何毅的胸膛，说:“好小子，这身板够结实啊。对了，我跟老板说了，老板愿意让你先试试，不过可不能出错，我可是向老板下了军令状了，你要是有啥事我可得负责，你好好干，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知道不？”　　　　何毅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还不确定最后结果，如今一听到这确切的话，心中的感慨激动一点也没少，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不过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呢，得保持冷静。何毅向着周强拍了拍胸脯，道：“周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然后想到了柳眉画昨晚对他说的话，还是趁着休息时间，走到周强跟前颓废地说：“周哥，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先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我。”　　　　周强既然看好何毅这个人，就愿意听他说，他让何毅跟他走到一边，离工人们远了些，才说：“何毅呀，你有什么事就说，能帮的我会帮你，可我也是能力有限，办不到的你也别怨我。”　　　　何毅对周强很是感激，可正是这样，才更不能对不起人家。他艰难的开了口：“周哥，我给你说说我家的情况吧，我家现在就剩我和我妹妹了，上头的长辈都没了。”周强一听这话，还有点同情何毅，这么一小伙子，居然是个无父无母的。　　　　何毅也没管周强怎么想，他继续着：“我爷奶是富农，当年家里情况还好，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政策一变，家里也经了巨变，爷奶年级大了，爹娘懦弱经受不住打击，就没了，我这些年就这样过来了，可我不想让妹妹以后也过着我这样的日子，我也想改变现状，但没用。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我想抓住，可细想想，不能害了别人，所以今天我跟你说了，周哥，你考虑考虑再告诉我结果。”说完就回去干活了，他不想呆在这听了，害怕不是他想听的。　　　　周强没料到是这么回事，其实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自从干上了运输，见得多了，眼界广了，知道的也多了，前段日子，他去了京里，去办个证件，就听到有人说了这事，说当年那些人要平反了，这上面正在商讨具体事宜，讨论稿差不多完成了，正式的文件也快下发了。像何毅家这样的情况，也包括了，更何况，他们以后应该经常在外头忙，接触的也是五湖四海的人，大家也不大在乎这种事，谁没事会问别人的祖宗八代啊。　　　　不过周强还是欣慰，他的眼光没错，这么实诚的人，应该干不出缺德的事，要是这样还看不准，也只能说这人伪装的太好了。　　　　周强在下午完工前跟何毅说了，何毅自是喜不自禁。这事确定了，他总算是放下了心。自己的挣钱大计可以开头了。　　　　何毅又谢了一番周强，才匆匆赶回了家里。周强说了，等这边的事结束了，就教他开车，学一段时间，先跟着周强走，两人一起运一趟车，路上有啥事也有人帮衬着。等何毅能独挡一面了，就让他一个人去，这一个月的工资也说了，先按着月来，跟普通工人一样，一个月20块，然后慢慢往上涨。　　　　一个月20块在现在来说真不少了，不过这活还要高度警惕，费神，时不时就会在外头过夜，也得这个钱才有人干。　　　　现在，村里活也不多，为了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知青处那些知青跟疯了一样的干活，原本没人干的脏活累活，都被抢走了，也有人开始找关系，希望送点礼得到最新消息，然后离开这里，大队长家每天都有人去，家里门槛都快被踩低了。　　　　不过，这些知青再努力也没用，名额还是那两个，最后，一个女知青和一个年纪稍大的男知青被选上了，这两个人被通知的那天，激动得热泪盈眶。没多久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　　　　随着这两个知青的离开，村里人心惶惶的，最后还是大队长下大力气整顿了一番，才按下了不少人的心。　　　　柳眉画从那晚见了何毅后，有些后悔，哪能凭一时冲动就不管不顾去见一男人呢，现在两人是没啥关系，可被人撞见了就说不清了。只是想起何毅那句话“你觉得我怎么样啊？”，难道何毅真喜欢他，不不，不能这么自恋，说不定何毅只是一时兴起，想问问她的看法呢。　　　　可是，也不像吧，之前怎么没问呢？自己一个女孩子，也不能直接张口问：“何毅，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岂不是让人笑话，多不矜持啊，算了，就当没听见好了。可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不由得埋怨，何毅怎么就不能说清楚呢，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句话，不是哄人呢，让人姑娘家怎么回应，真是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柳母在一旁看着闺女的脸色变了又变，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也没见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啊，该不是思春了吧，不行，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和闺女说说，别被不长眼的小子影响了。　　　　哎，一转眼，闺女就这么大了，再过两年也该嫁人了，得找个近点的，好好看着。　　　　柳母知道何毅天天出去外头干零活时，还跟柳眉画说：“闺女，何毅可是救了你，最近这段日子，何雨一个人在家，就来了咱家那么一次，我也没碰上，以后再来了，你让她多在咱家呆些时候，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家多孤单。”　　　　柳眉画回头应了柳母一声，就一脑子扎进书里，这高中的知识，还是有点难度，原来的记忆也没那么清晰了，那些知识点记得学过，甚至觉得自己知道在书的哪个方位，就是想不起解决办法，以前有老师指导，有问题了也可以随时请教，老师们为了升学率都拼了，连自个儿的小家都顾不上，整天呆在学校，就为了学生方便问问题，现在可没这待遇，自学是唯一的出路，还只有课本，参考书市场上没那么火热，种类不多，买的人也少。　　　　柳眉画有时也会不想看了，没有人和你一起学，不会了也没人管，只能自己研究，费时间，效率也不高。　　　　但一想想以后轻松自在的日子，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正所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要想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努力了一定会有收获的。柳眉画每次惰性一上来，脑中就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理智的那个总会战胜自己的情感惰性。她把书已经看了不少，进步肯定是有的。　　　　柳眉画和何雨的关系亲近许多，何雨来柳家的次数多了，柳眉画也让何雨和她一起看书，何雨一来，两人就钻进屋里，何雨之前的不安经过多次的接触也没有了，柳眉画又把初中的课本翻出了拿给何雨，让她自己看，看不懂了问她，何雨并不想学习，知道这是柳姐姐的一片心意，不好拒绝，但柳眉画每次来了都会对何雨进行思想教育，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两个人一起看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让柳眉画惊异的是，刚开始何雨不喜欢看，没看几页就要看柳眉画，柳眉画就提了一些问题，何雨居然答得上来，思路很清晰，不懂的柳眉画稍微讲讲也不需要怎么费劲，何雨就能听懂，还能举一反三，很多东西一点就透，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学霸。不能读书真是浪费了一颗好苗子，柳眉画更加坚定了要督促好何雨的决心，就是不知道妹妹这么聪明，当哥哥的脑子就不能灵活点，说话前多想想吗？当别人都是神算子，能算到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柳眉画更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