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着腊月十四了,这天贪黑,早早就没了那些许余霞。 是夜。已经入了子时,这观外的茫茫大雪下得铺天盖地,严寒刺入骨血之中要凝上一朵冰花,雪衬着夜,亮堂了几分。 更深,雪重,风寒。 一个梳着双髻的丫头扶着另一个正值及笄年华的女子,那女子披着厚厚的裘衣,耳朵冻得通红,发髻上的一支玉簪奕奕生亮。她颤抖地半蜷缩着,从绒毛手暖中抽出一只手,手指在触着空气那刻,也冻得通红。她的手合成拳状在一扇梨木门上一扬一起。 “叩…叩…叩……” “请问有人吗?开开门?” “叩…叩…叩……” “可以开开门吗?我们就来避避风雪。可以吗?” …… 没有人回答,女子颤抖地更厉害了。她的发梢充斥着寒意,绝望快要没过她的头顶。女子拍了拍丫头的手:“算了…啊芊,我们还是走……” 话未说完, “去开门!” 然后是一个木质东西摔在地面上的声音 “真是,你动什么怒?!” “去不去?” “啧!” 接着是一连串脚步声。 …… 片刻,吱呀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一身红衣外披着银色雪袍的男子。发色黑漆如瀑,一些头发在头后扎起来,余下的头发就这么随意搭在肩上。长得是极为好看的,眉廓深沉,脸型修长,唇似浮冰,没有书上说的那些美男子那般秀气,多的只是内敛,英气。他手上提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和着雪影打在他线条有致的脸上。确是叫人看得心魂都要被抽去一半。 这个长相动人心魄的妖孽,叫离缠。 他瞪着这两个女子,一边的眉毛挑了起来,强作笑容,表情那叫一个狰狞:“姑,娘,请,进?” 他就是笑着,两女子还是被他高压压的语气惊着了,互相扶着,快速跑进观里。 而离缠关了门缓缓跟随其后。 观里与观外是大不相同的,观内温暖如春,植在观里的白色山茶,九里香,栀子花,都是开着的。这观中以白色的花居多,也像落了场雪。只是这观中植的两三棵梨花树却没有开花。 两女子顺着小道,走进观中的一个殿堂,堂上赫然用草书写着—— 一念堂。 走入堂中,两女子不自觉褪去了裘衣。堂中燃着一个火盆。我着浅紫显白的纱衣,全部的头发盘成一个结,再用发带束住。我额前两撇青丝,被风缓缓吹动盖住了我的一些视野,我其实长得还算是看的过眼的,我觉得至少比那妖孽好看多了。 我盘坐着,弯腰用一只手撑着脸,半眯着眼,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一直注视着这两个女子。 离缠也褪去雪袍,半倚靠在门上,表情深露不悦。 她们依次围坐在火盆边。喝出气暖着手。 “姑娘,别去了。赶不到的,太远。” 坐在离我稍前的女子脸露惊色“你怎知……” 一旁的啊芊拉了拉她的衣角,刚欲说又停下,动了动朱唇:“观主,打扰了,我们只是路过这的旅人。” 我望了望她发髻上那支并不好看的玉簪,叹了口气,又开口。 “哦?旅人?我若是记得不错,国都中最近还是宵禁的吧?冒着这风雪,姑娘家家的这是要去哪里游玩?” 那女子一听,愁云布满了那生的纯净的小脸,她沉默了。 …… 我站起来,从那边的桌案上端来一碗刚热好的温汤和一碗清茶。清茶给了啊芊,那碗温汤端到了那女子面前。 “姑娘,何必执着呢?你明知你是救不回他的。” 那女子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惊奇,不安,悲怮。 我端着热汤,火光的陪和下,咧开个温暖的笑容。 不知怎的,离缠突然红着耳根,“咳咳咳”干咳了几声,转即别过脸去。 最近的天真是太冷了?当真都能冻得他得风寒?这天,不平常啊。 那女子的眼框中顷刻涌满了珠泪,绞着衣角小声念念道:“是啊,明知道救不回的……” 啊芊又拉拉她的衣角,女子惊觉,冷静着稍稍平复,接过温汤,淡淡饮了一口: “观主,实不相瞒,我名为戚孀。此行风雪路途遥遥要去的,是琮山外过草地的边疆口, 兵营。” “那,怕是去救邱潜邱大将军?” 她又望了我一眼,低下头再饮了一口:“是……他已经没有音讯两周了,他独自带的那支军队,也一同不见了……” “皇上说,他已经被外敌诱入敌方圈套,被迁灭了。” “姑娘,斯人已逝,既如此,还找他作甚?” “我不相信…他不会的,他一向是战无不胜的……他自小就很聪慧的,不可能…不可能会被外敌诱入圈套的。”她的眼中噙满了泪,看着着实可怜。 啊芊再次拉了拉戚孀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太伤心。她意识到,缓了缓,用长袖子抹去眼角的泪。 接着她又喝了一口,强作镇定:“前不久,我深夜在门缝中发现被塞了一封书信,书信上写着‘信则活’。” “哦?相信就活着?” 她压着声:“哪怕他可能已经…不在了,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救他!” “姑娘,须知,执念害人。”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 …… 她意识到什么,像是快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突的把手伸过火盆上方,握住我的手不断哀求:“观主,帮帮我好吗,我知道你有能力的……帮帮我好吗?求求你……” 火盆虽说不是很热,毕竟是柴火烧的。柴火燃烧上升的黑烟熏烤着她那双一看就是深闺绣花的手,我又怎忍让这样一个妙龄女子的葱葱玉手受到摧残? 我反过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姑娘,汤凉了,不妨先让我把汤热热?” 她不知所然,但也把汤递了过来。 我站起身,走出前堂,不一会,进来前堂。 “汤热好了,姑娘趁热吧。” 她疑惑着再次接过汤,一口饮下,当即就晕过去了。 啊芊看着她主子突然倒下去,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观主,这,这,这…是?” 我随即再次盘坐好,伸出食指在唇上轻轻一敲:“嘘。” “她啊,去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了。” 离缠把脸别回来,干笑两声:“把,戏。” 我离远送了他个大大的白眼,表示万分感谢他的提醒。 戚孀的梦中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依旧下得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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