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马车,陆氏拉着傅夷的手,“琯娘刚才怎么在外面停留那么长时间?”    傅夷随意找个借口,她总不能告诉自己母亲自己在外面是为了挑衅谢容烺才耽误了一点时间吧?其实,在刚才,她还想要竖中指来着……    陆氏没再追究,不过那目光又落在傅夷那双小脚上,挣扎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傅夷头上的小髻,“等会儿到了府中,你先在马车上等着,娘让你姐姐给你送双绣鞋过来。咱们府正门跟闹市相隔那般近,人来人往的。知道了吗?”    傅夷乖巧点头,“知道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这黑布鞋,其实穿着还是挺舒服啊!    在回京的路中,傅夷其实有几次想要掀开马车上的窗帘。说到底,突然来到这么个陌生的世界,她心里还是会感到忐忑不安,想要尽快熟悉周围的环境。可是,傅夷的手刚抬起,还没放上去,她的小手就已经被一旁的陆氏给打掉了。    “娘?”傅夷皱着自己的小眉头,模样带着几分娇嗔。    在傅夷的记忆力,她的这个娘亲是极其宠爱她的,甚至,到了一种宠溺的状态。她觉得这点小事,她母亲应该不会阻止才是。    可是,现在的陆氏坐在原地岿然不动,像是既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有看见她娇憨的面庞一般,一直严肃着一张脸没说话。    傅夷不知道为什么,她自然想不到陆氏是担心害怕她的眼睛不自觉就跑到前面那个骑着大马的男子身上去。本来国公夫人现在让身份显赫的世子爷来亲自送她们母女回京就已经够让人忐忑不安了,要是现在她自己的女儿也真的就对那位年轻俊美的世子爷也有了好感,若国公夫人真抱着要跟她们傅家结亲的意思,她还真不知道究竟能怎么办了。    傅夷还这么小,而且,她不知道自己倒时候究竟能不能狠得下心拒绝自己女儿的请求。毕竟,从前的她自己也是这般,在全家人的反对中,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不过,傅五老爷对她到底还算是好的。这么些年,虽然家中只有两个女儿,却从未在她和老妇人跟前提过什么纳妾的话。    所以,现在陆氏对傅夷的看管不由更加紧了两分。    她可不想要自己的娇娇,在豆蔻华年时,香消玉损。就算那只是传言,也不能让她的女儿傅夷去冒这个险。    傅夷见自己母亲坚持,也只好作罢,她靠着马车车厢,得力于这厚厚的坐垫,她这么长时间坐着也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国公府在京城外的别院的确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很快,一行人到了城门口。    定国公府的马车自然是跟街道上别的马车不一样,何况,现在定国公府上的世子还骑着那枣红色的大马走在最前头,他俊美的模样吸引了街上不少的小姑娘还有小妇人的目光。就算是现在京城中谁都知道谢容烺身上有着克妻的名头,但是表达一下欢喜之情又不会死,一时间,又有不少的鲜花朝着最前面那个男子身上扔去。    傅夷隔着车厢,听着外面传来的热闹的声音,心痒难耐,她是真的很想要去看看这京城究竟是什么模样。    “坐好了。”陆氏在这时睁开眼,可能是太了解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所以,在这瞬间,她的目光将傅夷牢牢锁定,“琯娘,不可掀开车帘,你看看你样子,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从前是我对你太过放松,只盯着你姐姐学规矩,现在看来,你要学的规矩还不少!”陆氏的口吻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严厉,瞬间取代了在傅夷心中那个“好说话”的形象。    傅夷感到很纳闷,明明你在傅夷的记忆力,陆氏是很溺爱她,几乎到了对她什么都言听计从的地步。怎么这到了她跟前,就俨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她怎么知道现在陆氏只是为了让她跟外面的谢容烺没有任何接触。    只是,陆氏忘记了一点,当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傅家的门前时,这之前再怎么遮掩,都没什么意义了。    那么显眼的马车,没有驶入定国公府上,倒是停在傅家门口,而且,从马车里下来的也不是国公夫人,而是傅家的五夫人。再等等,又从里面走出来一还梳着两个花苞头的小姑娘。    这消息,可能在寻常老百姓的眼中没什么大不了,可在京城的贵族圈中,却大不一般了。    究竟是有多少眼睛盯着定国公府的,可能就连定国公的人可能也不完全知道。    虽然说定国公的世子爷有着克妻的头衔,好人家的姑娘害怕嫁过去,可在亲眼目睹这位“名声很不一般”的世子爷的真容后,能不芳心暗许的女子毕竟还是少数。    跟那些怀春的少女不同,这京中的妇人们,虽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却也不希望定国公府跟别的人家订婚。    万一,这一次没有克妻呢?那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谁都抱着这个想法。  何况,这谁不知道定国公府在大周的地位啊!嫁过去,那是真正的豪门!只是这真正嫁过去的风险太大,没几个敢真的去冒险。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这京中关于定国公府的亲事这一片沉寂了多年的湖水,在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傅家门口那一刻,就被打破了平静。    几乎是第二日,京城中的上流社会的家中,都知道了傅家跟国公府的事儿。    就连是傅家在朝堂中任职吏部尚书的大老爷上朝前,还有人拉着他问关于他们家跟定国公府究竟是什么关系。傅大老爷呵呵了两声,敷衍过去,“张大人,这是她们妇人内宅之事,我们是在庙堂里为皇上效力的人,哪里还有时间去琢磨那些妇道人家的事儿?”    傅大老爷回避这个话题,其实早在昨日下午,傅五夫人和傅夷回来后,已经在家中掀起了一波风浪。    跟京城中大多数人家一样,傅家也是在暗中观察着定国公府的亲事的人家之一。可是万万没想到,这跟定国公府扯上关系的人家,竟然是她们傅家!    傅五夫人回来后,带着傅夷简单梳洗一番,匆匆到了傅家老夫人的院落。    在这里,已经聚集了傅家几位夫人太太。大家都是听见自家门口这一事情,涌来老夫人这院子里的。    傅夷被自己母亲拉着手走进厅堂,傅家的老夫人已经一把年纪,头发银白,可是人看起来还精神得很。当年因为跟她们这一房联系颇是紧密的傅家的另一支犯了事儿,已经驾鹤西去的傅老爷的仕途走得不怎么安稳,毕竟一个家族,还是会受到牵连。    眼瞅着整个傅家就要这么垮下去,从京城中的大户人家中陨落,可就凭着傅老夫人的一把狠劲儿,将傅家给拉起来。周旋在那些夫人中间,带领着傅家一点一点走向正轨,甚至在商场上崭露头角,让傅家先有了银子,不至于让傅老爷在仕途上被金钱阻拦了脚步,这才有了傅家眼下这般光景。    所以,家里的这位老太太,可是谁都不敢抱有轻视糊弄之心。    傅夷不动声色地将屋子里的人打量了一边,坐在老妇人手下的是一穿着杏红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头上的倭堕髻被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微微显得有些苍老,却带着一股庄重。这是她那从金陵杨家嫁进来的大伯母杨氏,也是现在执掌傅家中馈的妇人。    而在杨氏下面,坐着的则是面无表情的妇人,眼睛里带着几分空洞,傅夷知道,这是她那个常年守着一间没有什么人气的房子的二伯母。其实她的这位二伯母相较于大伯母还要年轻几岁,可是这相貌看着既然是比杨氏苍老许多。    也是,傅夷想着她那个被派出去多年的二伯,这么多年,她的这位二伯母像是在守活寡一般。而且在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是傅夷的二姐,前些年已经出嫁了。这样一来,她的这位二伯母,在这样的一个大家里,也更加孤单了。    接着,是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穿着打扮皆有些浮夸的妇人,头上戴着众多的发簪和头饰,傅夷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词,琳琅满目。那些发簪有的带着宝石,有的镶嵌着珍珠,反正乍眼一看,极为华贵。尤其是挨着她坐着的还是傅夷那位不怎么出门打扮甚是低调二伯母,她觉得自己的这位三伯母,有点像是一只孔雀了……    “哟,五弟妹和咱们的七小姐可算是过来了,老夫人可是等了你们好长时间了!”傅夷才进门不久,就听见来自自己左手边的这位像是孔雀一样的三伯母的声音,她面上什么神情也没鲜露出来。一般这种时候,不理这样聒噪的人,才越是能显出自己的气度,还有,开口说话那人的尖酸。    傅五夫人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拉着傅夷朝着堂上的老夫人拜了拜。    “起来吧,坐着好话。”老夫人警告一般看了看坐在距离自己最远的三太太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在傅夷和陆氏身上,似带着不喜。    傅夷乖巧地不吵不闹跟着陆氏走到座位跟前,从前的傅夷被陆氏娇养得有些不像话。像是今日这样,若是放在往常,她定是要缠着跟陆氏坐在一起的。可今天,傅夷进门就感觉到这里面的气氛似乎不是那么友好,当然,这就不是能够任由她皮的。    傅夷老老实实地站在陆氏身边,模样乖巧地不行。    说实话,她这样子,不仅仅是堂上坐着的老夫人感到诧异,就连是坐在傅夷身边的陆氏都隐隐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陆氏:她家的幺女怎么变得这么听话知事?是不是看错了?把傅夷的姐姐傅昭给抓来了?    而此刻,傅夷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倒是神态自若,而且,她还抓住了头顶传来的那道目光。傅夷抬头,顺着那道目光的方向,冲着前方那银发老人盈盈一笑,脸上那圆圆的酒窝立显。    曾经就有很多人说过,傅夷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似乎能让身边的每个人感受到轻松自在和温暖。而现在,她冲着那上面的傅老夫人一笑,傅老夫人有些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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