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家书

懋王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林家平额头见汗，懋王也不叫起，他就一直跪在那里。不一会儿，他膝前的地面就洇湿了一片。　　　　突然，懋王轻轻笑了声，声音回荡在大厅里，随着夜风渐渐散开。　　林家平一惊抬头，正好对上懋王审视的双眼。　　　　“既如此疼她，为何当初又要送她进宫？”　　　　林家平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收紧，眼睛里射出一丝恨意。他最悔恨的，就是此事。　　　　凝神看着他的慧娘心里一动，拉了拉懋王的袖子。　　懋王会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听说当初华嫔娘娘是哭着进的宫？”　　华嫔哭没哭他不知道，但是看林家平这副样子，明显此事另有内情。所以他故意这样说刺激一下。　　　　果然，林家平一听这话，眼里的恨意更浓了。　　　　“实不相瞒，”懋王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茶杯，“本王也正在追查华嫔死亡一事。”　　　　林家平一愣，转眼想到自己女儿死后还被人剖了肚子的惨样。他不由冷笑一声：“呵，懋王真是说笑了。”　　——人死了都不肯放过，他会相信他愿意帮自己？！　　　　慧娘突然开口：“林大人，剖开华嫔娘娘的肚子，是我的主意。”　　懋王阻拦不及，只得冲夙夜使了个眼色。让他见势不对就将人拦住。　　　　“我杀了你！”林家平一听，顿时目眦欲裂就要暴起伤人。　　却被早有准备的夙夜一把按住，重重压在地上。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慧娘的方向。　　　　慧娘并不怕他，仍是从容无比的样子。却让他更恨了。　　　　“我之所以要剖开娘娘的肚子，是为了确认，娘娘到底中的何毒。”慧娘淡淡一笑，冲着脸色僵住的林家平道：“难道，林大人您不想知道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林家平觉得嗓子里像是堵了个什么，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中毒？他女儿不是被皇后那个毒妇拿钗子生生捅死的吗？又怎么会扯出来中毒？　　　　想到今日那人说的话，他突然如坠冰窟。　　　　“华嫔娘娘先是中了千日醉之毒，中此毒的人意识清醒，但却无法言语，无法动弹。”慧娘靠近林家平，直直地望入他的眼睛：“然后被人用钗子划断了喉咙而死，然后，死后再在她的脸上划了几道。”　　　　“林大人，您知道被划断喉咙的人并不会立时死掉吧？她是在一种多么绝望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喉咙被划断，然后目睹自己的死亡。”　　　　“您，知道吗？”　　用一种冷静到可以说是冷酷的声音说完最后四个字，慧娘攸地起身，后退一步。　　　　林家平的眼睛先是瞪大，再瞪大。　　然后，突地自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宛如受伤的猛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到底是谁杀了她！！”　　夙夜的手死死的钳着他，他无力动弹，最后只得绝望地瘫在地上。　　　　慧娘怜悯地看着他，不言不动。　　半晌，才轻声道：“我并不知道谁杀死了令爱，但是有一点，请您相信我。”　　她静静地盯着林家平，脸上带着一丝不忍：“人不是皇后娘娘杀的，皇后娘娘到的时候，华嫔娘娘已经死了。这期间，有宫女指证是皇后娘娘杀人，但是，她指证完皇后娘娘，就自杀了。”　　　　“自杀”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林家平不笨，听到这里，他便反应过来了。　　　　懋王的声音适时响起：“本王不知道别人告诉了你什么，又同你有什么样的交易。但是本王可以向你证明，母后确实是被冤枉的。你恨错了人。”　　　　虽然林家平自认掩饰得很好，但是懋王看得分明，他的眼底有恨意。且今天下午颙王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由不得他不怀疑。　　　　说完，他拍拍手，小喜子会意。将先前提交给宗人府的证据又拿了一份过来。　　　　“这是我交给六皇叔爷的证据，你若不信，自可一一对照。”懋王的声音温和，但是林家平却仍是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林家平木然地翻过那一页页的证据，只觉得大错特错。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期望自己没错。　　　　这时，慧娘开口了，她的眼底带着奇异的光：“林大人如果还是不信这些，您可以看看，华嫔娘娘之死，对谁更有利。”　　　　看着慧娘明亮的双眼，林家平只觉得心中一松，有些话顿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此番上京，原本就是想要找出她真正的死因。”林家平喃喃地道：“只是上京了之后才知道，京城错综复杂远比我想象当中要厉害。”　　　　当时颙王无意间遇到他，告诉他杀死华嫔的凶手就是皇后的时候。他的心底还是有些疑虑的，但是后来皇后自冷宫安然出来，他动摇了。　　　　在看到女儿死后还被人剖开肚子的惨状之后，他更是失了判断力。相信了颙王，更是将女儿以性命托付的那样东西给了他。　　　　但是现在看来，明显这就徐妃一系的一石二鸟之计。这一下，既除了华嫔这个新宠，也给了皇后重重一击。　　　　他的脸色煞白，愣愣地看着慧娘，嘴唇嚅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看出他的精神此刻业已垮了，慧娘不再说话，示意夙夜将他放了。　　夙夜看了懋王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松了手。　　　　被人扶着在椅子上坐好，林家平仍是那样一副愣愣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慧娘看了懋王一眼，懋王鼓励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可否跟我们说说，您上京之后遇到了些什么？又是什么事情，使您冒险易容入京呢？”　　慧娘的声音轻缓下来，安抚着林家平紧绷的情绪。　　　　林家平看了慧娘一眼，那种奇怪的信赖感又升起来了。他取过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这才哑着嗓子道：“她死前，我曾收到一封奇怪的家书。当时就感觉不妙，后来果然听说她出事了。”　　　　“那信上说了什么？”　　　　林家平摇了摇头：“我没看懂。”那信应是用密语写出来的，他根本没看明白。　　只是信的末尾，另附了一句话：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出事，务必请他寻个稳妥的人将那信带上京，交给王爷。　　　　可惜的是那信想是在路上经了雨淋，中间那个字已经被化掉了，他并不知道是交给哪个王爷。　　所以当华嫔死讯传来的时候，他左思右想之后，决定自己亲自侨装上京。　　　　慧娘同懋王对视一眼，直觉这封信很重要。　　　　“信呢？可否让我们看看？”　　“我，”林家平垮着肩，有些颓丧：“我将它给颙王了！”　　当时看到华嫔的惨样，他什么判断力都没了，完全相信了那人的说辞。自然就将那信给了颙王。　　　　懋王不由失望地轻叹了一声，但是慧娘注意到林家平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林大人，你可相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