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玉娘

慧娘转身，正好看到那小宫女踌躇不前的模样。　　　　皇后宫里的管事姑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捏了个东西，生怕小宫人冲撞了贵人。上前低声呵斥：“你没事做么？怔在这里做什么？！”　　　　小宫人一抖，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慧娘叫住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见慧娘发话，小宫人此时后悔也无用，只得期期艾艾地看一眼管事姑姑。　　　　“回，回郡主的话，”小宫人战战兢兢地上前跪下，“是一个面生的姑娘托奴婢给您带了封信！”　　　　慧娘面露疑惑之色，伸手接过那东西。　　——是一只香囊。　　　　看着那上面眼熟的花纹，慧娘的心里重重一跳，脑海里突然现出颙王那张英俊却阴鸷的脸来。　　她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下。　　　　强忍着脑子里的眩晕，慧娘挥退了周围人，这才定定神打开了那只香囊。　　　　“御花园望月亭。”　　上面只有这简单的六个字，字迹很眼熟，正是玉娘的。　　　　“她怎么会来这里？”慧娘突然想起宴中看到的徐惠，“难道玉娘跟着徐惠上京来了？”　　　　夜风微拂，慧娘定定地出了会儿神，然后转身进入殿内。　　　　望月亭里，玉娘一身精致的宫装，正焦急地走来走去。她不时看看天色，再晚，她就没法出宫了。　　　　想到自己这番进京，她就忍不住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被富贵迷了眼，没看出来那徐惠已经是泥菩萨过江！她拖着自己过来，无非就是看中了自己制美容膏子的手艺，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偷偷听到徐惠竟然是打着将自己圈养的主意！还骗自己说能帮自己当上颙王侧妃！　　　　而自己也是蠢，徐惠自己都只能以滕妾的身份进颙王府。这么明显的谎言，竟然就相信了！　　　　想到刚刚在宴席上偷听到的话，玉娘再次抬头看看天上那弯明月。心头的焦急更盛，再拖一会儿，她就要被徐惠发现自己不见了。　　想到那天自己偷偷跟在徐惠身后看到的那一幕，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兀自焦虑的玉娘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不远处花丛阴影中静静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你找本郡主何事？”　　静静地看了玉娘良久，确认此处只有她一人之后，慧娘缓缓开了口。　　　　“你终于来了！”　　听到有人，玉娘先是一惊，待看清是慧娘之后心情陡然一松。　　　　她看着一身华服立在阴影当中的女子，心绪很是复杂。别或许看不出来慧娘的假扮，但是她前世本身就是一个精通美容整形的专家，慧娘又只是化了比较精妙的妆容，是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慧娘的身份。　　　　虽不知为何她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后宫，但是眼下她也没别的法子可想。　　　　“你找本郡主何事？”慧娘再次开口，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玉娘定定地看着慧娘，红唇轻启：“姐姐！”　　　　听到她叫自己慧娘一惊，下意识地就去看周围是否有人。却见玉娘突然红了眼圈，“姐姐救我！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要假扮他人，但是请你相信，我绝对不会告密的！”　　　　慌乱不过一瞬，慧娘便镇定下来。来之前，这四围慧娘都已经请皇后娘娘派心腹把守起来，虽不能说是密不透风，但也不是毫无防备的。　　　　“你怎么认出我的？”比起玉娘说的救她一事，慧娘更好奇玉娘为何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要知道，自己这妆容，即使是燕娘也不一定能认出。　　　　玉娘虽然焦急，却也不得不按着性子先回答她：“我既决定要来找你，自然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玉娘咬了咬唇，似是想通了什么，眼底射出孤注一掷的光：“你之前听到过我同华严寺方丈的话，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原本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　　　　慧娘静静听着，神色不变。然而心底却是惊起了一片骇浪——她之前确实是听到过玉娘同方丈说的话，但当时毕竟是只言片语，并没有这般直接面对。　　不过好在她心里早有准备，且自己的来历也颇为离奇，所以她只是稍稍惊异了一番便平静了下来。　　　　她的反应让玉娘稍微自在了点，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前世的时候，便是专精美容整形一道，而且那时我们所用的工具手段更多，所以手法更为精妙。因此，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脸上的化妆痕迹，从而看出你的本来面目。”　　　　“大言不惭！”　　玉娘话音刚落，突然就从角落里冒出一句沙哑的女声，吓了她一大跳。　　　　慧娘却是知道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为自己易容的千机婆婆。方才她进殿内去找皇后之后，也去找了千机婆婆。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自己的易容被人认出，实在是大意不得。　　　　玉娘这才发现这四周除了慧娘，竟然还藏了不少人在。她心里一慌，但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定定神，只用一种充满希翼的目光看着慧娘：“姐姐，先不说这个！现在有一件事情，还求你救我！”　　　　说着，她咬了咬唇，突然跪下：“姐姐，以往是妹妹不懂事，多有得罪！可是毕竟血浓于水，还请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救我一救！”　　　　慧娘静静盯着她，眼神莫测：“你不是说你只是异世的孤魂么？”　　玉娘脸一白，嗫嚅着：“可是，我，那个，我现在这具身子，确实是你妹妹的！”　　　　慧娘自然知道她的身子是自己亲妹妹的，也知道若不是玉娘，想必这身子也就早腐朽成泥。但她此时就是想吓她一吓，不然以后玉娘指不定哪天就又故态复萌，她可不想救个白眼狼回来。　　　　慧娘又晾了会儿玉娘，看火候差不多这才缓缓开口：“说吧，你闯了什么祸？”　　　　一听这话，玉娘脸上不由有些难堪，低声道：“能不能先让他们退远些？且这回这事，真的不是我闯祸！”　　想起自己之前冒冒失失的行为，玉娘不由又咬了咬唇：“以往是我太过冒失了，如今不会了！”　　　　见她服软，慧娘点点头，挥手让人退得远了些。　　玉娘这才道：“姐姐，我这次进京，是被徐惠骗来的。”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离京就是，干什么还要我来救你。或者你要是没有路资，等会儿我可以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带上你便是。”　　慧娘轻描淡写的话，让玉娘瞬间红了眼。　　　　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如履薄冰的日子，玉娘抹了抹泪，这才又道：“不是这样的，徐惠将我看得很严。她先前骗我说，为了家业，所以她想来京城开铺子，要我一起合作，还算我干股。”　　　　见着慧娘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神色，玉娘有些赧然，赶紧道：“我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只是那时，”　　　　玉娘绞着手指，想到自己那时的想法，真是荒唐的可以。　　　　“那时听爹爹说，宋大人有意向朝廷请命，给你封官。还说往后，你肯定会成为像前朝那些流芳千古的女官的。我，我一时头脑发热，就也想出人头地，所以就，就答应了！”　　　　听到她竟是这个理由，慧娘不由愕然，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那现在呢？”慧娘的声音软了下来，“你是如何发现她是在骗你？”　　　　“来了京城之后，她先是一直住在颙王的别院，每次拉她去看铺子，她都推三阻四的。”玉娘回想着，“直到后来有一次，我又去找她，却听到她在同颙王说话。”　　　　想到接下来的话，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相马的伯乐，却没想到那个伯乐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摇钱树。　　　　“她同颙王说，要颙王助她在京城开个美容会馆。还说，可以利用这个会馆，打探那些富贵人家里的隐私，传递消息。”　　说起这个，玉娘不由有些忿忿不平，这些想法，原本是她自己想的。却被徐惠拿去向颙王邀功。　　　　“后来颙王就说她天真，说那些富贵人家，哪家没个专门的养颜方子？还需上外面去找人养？”　　　　“所以她就向颙王推荐了你？”慧娘接口道。　　　　玉娘摇摇头，正好一阵风过，她不由打了个冷战：“不，她说我有绝技，还说，她一直怕我被人挖走。所以，她想请颙王想个法子，能永久地留下我。”　　　　听到这里，慧娘突然就想起来上一世，自己被颙王圈养的日子来。　　　　果然。　　　　“然后颙王就说，这有何难，待本王将她收了房，随便给她个滕妾的身份，量她再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浪来！”　　玉娘模仿着颙王的语气，越发的难堪。毕竟，若不是自己先有那些不堪的心思在前，她又何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到现在？　　　　慧娘敲了敲手心，道：“还有呢？”　　依她对颙王还有玉娘的了解，此事应当远不止此，否则玉娘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来找自己示弱求救。　　　　“颙王还说，还说到时要随便找个借口，把爹娘跟你抓起来，这样，我就彻底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想到那天偷偷看到的那一幕，玉娘浑身发冷，若不是这样，她还下不定决心逃跑。　　　　看着玉娘的脸色，慧娘觉得她应当还有话没说：“如果你不向我坦白所有的事情，我是无法帮你的！”　　　　玉娘怔住，她原地站着，天人交战了半天。　　慧娘哂然一笑，转身就走。　　　　玉娘这才慌了，冲口而出：“我，我还发现颙王一个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