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随缘

“对不起……”云枫低声呢喃着，木桶中的温水将他的睡袍全都浸湿了，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胸膛。也许是心情沉郁，那水的力道越来越大，直拍得云枫皱起了眉头。　　　　“你在想伤心事？”和一个男人同住在一间房里，即便并没躺在同一张床上，凌枫瑶依旧觉得不自在。睡不着，便起床坐在木桶旁守着云枫，竟见到他满脸悲戚的模样，看样子就快哭出来了，凌枫瑶反倒笑了起来，“堂堂狐王，竟也会有不能如意的事？”　　　　云枫皱着眉头，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的悲戚神色转瞬即逝，含笑望着凌枫瑶，道：“你在关心我？”　　　　“我才没有！”凌枫瑶别过头去，叉起双臂，嘴角边的笑意却掩不去。　　　　云枫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完全被浸湿的睡袍，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小妖女，你就是这么把我扔进木桶里的？”　　　　“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把你的睡袍也脱了？”凌枫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臭狐狸，虽然咱们两个都是妖精，终究男女有别。”　　　　“有别么？”云枫上上下下打量着凌枫瑶的样子，“我看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啊，我不过是稍微比你俊俏了些。”　　　　“你！”凌枫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我不会真有你说的这么丑吧？”　　　　云枫忍住笑，从木桶中站了起来，睡袍紧紧贴在身上。凌枫瑶忙转过身去，右手变出了一件披风递给云枫，命令一般的口吻，“你披上！”　　　　云枫一怔，伸手接过披风披在身上：“我自问我这身体还是勉强能见人的。”　　　　凌枫瑶眼角余光瞥见云枫披好了披风，这才转过身来与他正面相对：“我又不是人，你能这身体能见人却不一定能见我。”　　　　云枫低垂了眼睑，薄薄的口唇轻抿到一起，低沉着嗓音说道：“子时快到了。”　　　　凌枫瑶盘膝坐在床上，舒舒服服享受着云枫将自己的修为送到她体内，脸上不再像初时那般惨白了。　　　　这一夜，两个妖精合衣躺在同一张床上。凌枫瑶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的，有佳人在侧，云枫本该睡得很好，可他却说什么都睡不着了。夜半，他索性起身披上外衣，轻声走出客房，站在客栈二楼的长廊上。　　　　千年前的过往在见到何姑娘过后，竟然又从脑海深处跳了出来。他不自禁苦涩一笑，扬起头看着狡黠月光洒下的银色。何姑娘喜欢满月，更喜欢在满月的时候跳舞。那个时候，他舞剑，她跳舞，山中就只有他们两个，恐怕连天底下最寂寞的月神也会觉得他们两个是这世上最登对的。　　　　云枫有的时候也会问自己，喜欢过何姑娘么？终究是喜欢过吧……第一次见到她时，便知道她是荷花精，便觉得她清新脱俗，不同于旁的姑娘。若是不喜欢，就不会带她在身边，一伴就是几十年。　　　　身后的客房门被打开了，凌枫瑶披散着头发，叉着双臂站在云枫身边：“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既洒脱，又放荡不羁。”　　　　“我可不‘放荡’！”云枫瞧了凌枫瑶一眼，“我从没在姑娘面前失过分寸。你看我即便和你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凌枫瑶跳坐到栏杆上，一双腿前后晃着，“我猜，你喝醉了想到了何姑娘？”　　　　云枫一怔，却不得不佩服凌枫瑶的观察力：“是，我想到了何姑娘。”　　　　又是这个正正经经的样子，凌枫瑶还真的不太能适应：“要不要说出来听听？”　　　　“你陪我喝酒？”云枫这样说着，右手变出了一壶酒，“果子酿成的酒，你们姑娘家应该喜欢。”　　　　凌枫瑶难得主动握住云枫的手腕，飞身而起，坐到屋脊上：“听故事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屋脊上勉强算是僻静吧。”　　　　云枫点了点头，将酒壶递给凌枫瑶：“慢点儿喝，果酒也是酒。”　　　　凌枫瑶已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有些甜，酒味也还算浓，于是赞道：“这酒不错。”　　　　“看来你是真的不会喝酒。”云枫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一点，何姑娘还是要比你这个小妖女强上许多的。”　　　　“你为什么要拿我去比她！她老人家守着一柄剑就能过一辈子，我可是终有一日要做万妖之王的！”凌枫瑶脸上都是自信，仿佛那一天已经近在眼前。　　　　云枫只是笑了笑，缓缓说道：“我在做狐王之前，同何姑娘做了几十年的邻居。”　　　　“邻居？”凌枫瑶感到诧异，眼珠儿一转，笑问道，“难道不该同吃同住？”　　　　云枫哼了一声：“从不曾造次。”　　　　凌枫瑶吐了吐舌头。　　　　云枫又道：“我想她应该很喜欢我，真的走遍了天下去寻宝剑。”　　　　“臭美！”凌枫瑶双手托着下巴，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人家明明是对那剑灵情有独钟。”　　　　“那应该是后来的事了。”云枫的一双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一般，“若是我不走，或者带着她一起走……”　　　　“你还在喜欢她？”凌枫瑶忍不住打断云枫，“瞧你这样子，旧情难忘啊！”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一个清雅高贵的荷花精是做不了狐王夫人的。”云枫终究感到惋惜，“喜欢归喜欢，却一定要放手。幸而，我还能开解自己。”　　　　凌枫瑶右手握着酒壶，左手拍在云枫的肩膀上：“臭狐狸，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不要强求么！”　　　　云枫侧过头瞧了一眼那只细嫩的小手，嘴角轻轻挑了挑：“我是你祖宗辈的人物，自然不用你开解。”　　　　“嘿！”凌枫瑶听不惯了，“你占我便宜，还占我祖上的便宜，是不是讨打！”　　　　“我可不想讨打。”云枫抢过被凌枫瑶握在手中的酒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果酒，“其实你说的对，过往的失去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得到。”他含笑望着凌枫瑶，“譬如她走了，你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