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

如曹建国所说，深市的夜市的确热闹、繁华，白天没见的人仿佛一下子聚拢在这方小小天地里，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林地虎跟在后面，不断叮嘱着林承希走慢点、走慢点。人流这么多，加上又是晚上，很容易一个错眼就走散。　　　　“说了让你休息不听，我一个人可以的！”林承希有些心疼他爸。将近两天一夜的车程，坐的人都累的慌，更别说是集中注意力的司机，虽说有曹建国搭档，但该累的份还是累。　　　　“我想出来逛逛还不行？就没听说有做儿子管老子的理，”林地虎梗着声音，昂着头，双手背在背后，露出一副佯装却偏不自知的威严样。　　　　有些想笑，老小孩老小孩，林承希觉得他爸这还没到四十就有老小孩的潜质。不过也没继续说了，既然他爸不放心，那就一起呗，反正他今天就来是看看，也不做什么需要顾及他爸小心脏的事。　　　　夜市的布局很乱，东一个摊子西一个摊子，彼此之间只留下两双脚的距离，稍不注意就可能踩到摊位上的东西。林承希注意到，有的小贩故意将摊位展开得和邻位很近，然后有人踩到就上前纠纷，让对方买下他的东西。　　　　，　　　　别说，这种类似碰瓷的套路还挺有效的，光林承希所见这一小会就成了好几单，对比旁边光看不买的简直不要好太多。　　　　许是林承希的目光太过强烈，坐在小扎上的小贩竟抬头招呼着，“要不要买些？□□一把一块，送两包子弹；弹珠小的一毛三个大的两个。”　　　　下意识看了眼脚下，见没踩着什么不该踩的，林承希松下一半心看向摊位上的东西。穿的、用的、玩的，一米见方的大帆布宛若哆啦A梦的口袋应有尽有。　　　　“怎么，怕我强拉着你买啊，”笑声里带着爽朗，一点也没想象中的难缠，“放心，随便看，看不中不收你钱。”只是，说这话的同时如果没要求另一位踩了他大帆布的顾客强买东西，说服性可能更强些。　　　　见中年大妈纠结了会，爽快地掏钱，林承希默默地转过头继续看其他摊位。倒是林地虎停驻了下来，想了想道，“我看这□□挺不错的，要不要买把，你以前不是挺喜欢的。”儿子贪玩时，他觉得会玩物丧志，现在吗，巴不得儿子放松放松。　　　　“不用了，”林承希挑眉，有些意外他爸会说这种话。不过细细想来，又觉得意料之中，自从他所谓的懂事之后，他爸对他管教就松了许多，有时候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边走一边看，林承希发现这时候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以便宜、实用为主。当然，其中冠着不知是真是假的舶来品绝对是个例外，似乎不管什么价位都是理所应当的。　　　　听着耳边不断说洋品多么好多么好的声音，林承希愤怒中更多是无奈，因为特殊的历史背景，大部分国人从骨子里透着崇洋媚外，觉得国外的东西就是比国内好，这种现象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界改变也不大。　　　　林承希并不那么爱国，但听着这么多相同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心情沉重。这一刻，一种名为为国产争口气的责任悄然值入心底，哪怕后来遇到各种可以降低成本的诱惑，林承希也岿然不动，坚守住本心，为林氏产品未来成为国人首选信任品牌打下最牢固的基石。　　　　“等等，”叫住不知想什么的儿子，林地虎停在一个卖磁带和录像带的小摊位旁，“这个怎么卖？”摊位并没有直接摆在地上，而是陈列在活动支桌上，对比周围看着就高大上不少。　　　　这年代最时尚最潮流的娱乐便是听听磁带、看看录像，有些机灵的人在街边摆上一套音响和电视，加上一些塑料凳子就能正式做生意。　　　　林地虎手里的磁带表面贴着鲜艳的港台巨星头像。这时候的娱乐产品几乎只要打着港台某某巨星的旗帜就能吸引大多数人目光，相比之下，大陆还处于萌芽的阶段，时不时有夭折的危险。　　　　“这些都是新货，一盒十块，两盒优惠些，给个十八，”来往顾客太多，小摊贩显得都没什热情，回答完林地虎问题，就招呼下一个。　　　　放下又拿起，林地虎摇摆不定，一方面真心想买，一方面又觉得价格太贵，都赶上大半天工资。有心想还价，可看着老板那不甚在意的态度又开不出口。　　　　“两盒十五块买了，”接过林地虎手里的磁带，林承希掏出十五块。其实这些都是盗版，成本低廉得很，只是，有市无价谁在意这个呢。　　　　“行行行，看在小孩面上，就亏本卖给你们了。”摊贩做出心疼的脸色，不过收钱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看着新到手的磁带，林地虎心里美美的，只是嘴上还硬着，“再还还，说不定十块钱就能买下，还有，大人买东西，小孩子插什么嘴，这钱等下回去给你。”　　　　“给什么给，我孝敬爸的。”挣了第一笔钱，林承希本就打算买些什么孝敬他爸，这下正正好。　　　　“臭小子，”低低说了句，林地虎拿着磁带哼着小曲晃悠悠在前面带路，那心情一看就是没得不得了。　　　　回去的时候，曹建国已经睡醒，正在大厅里精神十足地看电视。　　　　83版的《射雕》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经典中的经典，看着女猪脚机灵俏皮，男猪脚憨实，曹建国都想去一趟港府，好好看看这养出大明星的地方是咋样的，和他们崇县有啥不同。　　　　打发林承希去清理个人卫生，林地虎摇了摇手里的磁带，向曹建国隐形炫耀，“勒，承希非给我买的，说是什么港台大明星新出的歌曲，十块钱一盒，两盒十五还死都不卖。”　　　　“我来看看，”看着熟悉的头像，曹建国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嗷，刘华、邓君，这些歌可都是新出的，你从哪里买的，夜市吗？不行，我得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一起出来的新歌。”曹建国比林地虎年轻个五六岁，对流行的追捧也更甚。　　　　“这么晚还去啥去？说不定等你到了人都收摊回去了。”拉住急冲冲的曹建国，林地虎有些无奈，“不是买了两盒吗，可以先给你听听，等下次过来了再买也不迟。”他们跑一班车来回四天功夫，明天傍晚回海市，过个几天就能过来。　　　　“也行，说不定到时又出来新的了，”冷静下来，曹建国拿出随车携带的录音机，将磁带放进去按下开始键。　　　　顿时，充满这个时代特有旋律的歌声响起，原本集中所有注意力的电视机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了，两人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享受地听着。　　　　林承希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说实话，有些理解无能。不过，怎么说呢，他爸高兴就行。　　　　“傻站着干啥，快坐啊，和我们一起来听，”说到后面，曹建国不知觉地哼唱起来。别说，那曲调倒还真对得起他这份热情，挺好听的。　　　　“怎么样？还在调调吧，你曹叔那是生错了地方，这要是在港府或台州，那妥妥的大歌星，”见林承希看着他，曹建国用手划了划额头，非常自恋地说着。　　　　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笑，林承希坐在林地虎旁边，开始欣赏这个时代的流行。　　　　另一边，韩怡馨一家正在港府买买买。　　　　这一年，公司利润翻一翻，知道两个女儿期末考不错，韩志杰大手一挥决定带着一家人去港府旅游。　　　　“爸，你觉得我穿这件裙子怎么样啊，”比着一件黑色的公主蓬蓬裙，韩怡宁期待地问向一旁候着的韩志杰。　　　　虽然不怎么感冒逛街这种事，但对于心爱小女儿的问题，韩志杰还是非常有耐心的，认真看了一眼才回复，“好看，宁宁这么漂亮，不管穿什么都好看，服务员？麻烦把这一件包起来。”　　　　视线转向韩怡馨，思及大女儿到现在都没买什么，又忍不住开口，“馨馨喜欢这里的衣服吗，不用帮爸爸省钱，看中哪个就选哪个？”虽然这些年大女儿性子越来越怪，但终究是从小疼到大的。还记得和前妻没离婚那会，每次精疲力尽回到家，大女儿都乖巧地拿着拖鞋给他穿。　　　　多久没体会到大女儿的那份关心，韩志杰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及愧疚，是他对不起这孩子。　　　　虽然好看，但韩怡馨并不喜欢大冬天的穿裙子，几乎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小腿凉飕飕的。视线来回扫了扫，没发现喜欢的，只是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良久，看到配饰区一条毛绒绒的围巾，韩怡馨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吧，我喜欢这个。”　　　　韩志杰不满意，千里迢迢的到港府，哪有买一条围巾的事儿。不过，见大女儿那高兴样子又不似作假，话只能憋到肚子里，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小女儿身上。　　　　韩怡馨抿了抿唇，不明白他爸为什么突然有些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