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袁的事,不仅周川的教练事宜受了影响,扬帆训练中心的门前也是乌泱泱一堆记者。  将冯灯送到青合科技以后,季源洲把车停在了扬帆对面商业区的停车位上,步行过来,从后门绕了进去。  人刚进去,欧圣广迎了上来:“季医生。”    季源洲说:“江袁呢?”    欧圣广:“在后面。”    两人刚说几句话,就有训练中心的员工进来:“外面那些媒体越来越多,明天袁姐就会开发布会了,他们最近这么闹,训练中心的生意是一点也做不下去了,好多的VIP都要求退费。”  欧圣广摆了下手说:“有多少要退的,先给他们处理。留下来的,就说我的意思——扬帆京都总公司会给所有留下的会员免费送半个月的时长。”    季源洲在旁边听着,等人走了问:“最近都这样?”    “对。”欧圣广一面把季源洲往后面的教练室带,一面脸色寡然:“有一些新会员因为最近的新闻,所以纷纷要求退费。还有对面商业街的那家,最近又在促销。”  “那老会员呢?”    欧圣广表情变化了下,这话有点为江袁挣面子的作用,他这追不到人还用下三滥法子的经理,有点不想说。  但事实就是如此:“老会员倒是没有一个想走的,毕竟当初他们来也是为了周总还有陈教练。”欧圣广避重就轻……  明明主力军团是因为江袁。  扬帆这种项目,是不是真的喜欢还是圈钱,真正懂的人,有时无需多言。    江袁被欧圣广以不能轻易出面的理由困在教练室里,外面颇有几个老会员一边锻炼一边担忧看着她。  她在玻璃房子里来回走动,一抬眸,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主动去打开门,江袁说:“季医生,又见面了。”    季源洲坐下来,问:“听说你前些天去找了冯灯。”    江袁不隐瞒:“你都听说了?”她耸了耸肩,肩膀上的薄披肩往下坠了点:“我没什么法子,所以只能去找她。我说的,季医生,没一样听的。”    也是挺奇怪的。  江袁这人身上自带一种气质。  那种决然的却又天真。  很陈帆。    “江小姐。”季源洲对于她的话哭笑不得:“好像从刚开始到现在,你对我提的建议,没有一样是好的。”    外面的人不住往里看,欧圣广在那两人讲话间,抬手,把自动窗帘关了起来。    欧圣广也说:“江袁,你也是。求季医生做假证,还去打扰季医生的女朋友。”那渔夫帽遮住欧圣广的额头,  说实在的,欧圣广这人长得不像他行为那样逼仄,反倒挺人五人六,渔夫帽总给人一种稳重谦和的样子。  这下他声音也不大,颇令人觉得他句句在理。    江袁瞥了眼紧闭的窗户——她有心脏病的事,欧圣广能知道,看来这人并未辜负外界心细如尘的印象,只是忽然窥探出了她这么大个秘密,以此作为要挟,后又偷偷把药拿走,期望吓一吓她。  也是很有这关窗的意思了。    故弄玄虚。    “那我这次给季医生提一个靠谱的建议。”江袁手指了下欧圣广:“如果说以后需要什么证人,证明扬帆确实不知情,都是我江袁一人瞒住大家的话。欧经理是不二人选。”    这话耐人寻味,  季源洲闻言转头看了欧圣广一眼。    江袁又说:“我五六年前的时候,欧经理就总给我打暗示,向我求爱。外界不都说欧经理为人心细么?这么心细的人五六年都没发现我的恶行,更是可以说明扬帆上下都是被我欺瞒的。”    季源洲眉头一皱:“江袁,照你说的。你办事这么谨慎,怎么会那天没有带心脏病的药出门。”    露出个愧疚的表情,又敛起眼里骤来的难过,江袁说:“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只记得那天出门前,欧经理来找过我。我一直记得带药的,那天却不见了。”    欧圣广在季源洲再次看过来的时候,脸色隐隐发白。    ·  他把那天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原来,确实是他把江袁的药拿走的。  他这人从五六年前起就爱慕江袁,可惜自己只是在人事方面有些权利而已。年纪又比江袁大,江袁对他没有什么意思。  他念念不忘。    有一回,无意中从某个朋友那里听对方说曾经在国外的某家医院看过江袁,说是江袁好似去做了心内手术。    那时,欧圣广还在饭局上不可能不可能地连声否认:“玩帆船的人,怎么可能有心脏病呢!不要命了吗?!”  可当时是这样说,回来心里就有一个疙瘩,于是后来事事留意。    哪里有人会想到王牌帆船选手是个心脏病患者。故而,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江袁隐瞒得又严实。    可惜了,欧圣广的心细如尘,声名在外。  这事,由他发现。    他发现以后,以此为要挟,让江袁和自己接触。他提出的内容也很简单:吃饭、看电影、压马路……    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对于江袁来说是浪费生命。她严词拒绝。    总是没有想到的,欧圣广会做到这一步。    办公室里极为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风声。“我当初也只是想吓吓她而已,哪里知道她其实手术过后出现了反应,那天情况才变得那么危及。我那天也在自助餐厅……”    季源洲这才脑子里闪过一瞬画面——担架将人抬走的时候,似乎撞到了门边的一个戴口罩的人。    他刚想说什么。    江袁站了起来:“其实。”她站在那里:“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欧经理。我之前做的手术,效果不好,可能以后都不能玩帆船了。这种项目,是迎风搏击的,我却用欺骗在玩它。我其实对不起很多的人,这件事,让我身败名裂其实是对这种项目的一种尊重。”  “以前我只是身体难受,现在终于无法扬帆起航,我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人讲话忽然变得内敛,欧圣广以为明天的发布会,她会需要他上场做一次证明什么的。    没想到江袁说:“你别那副表情了。我知道。我明天不会让你上去的,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既然说要和扬帆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怎么样,都不会带扬帆的人下水。”  “我都安排好了。”    她伸手把关闭的窗户打开来。“从前我是个藏在阴影下的老鼠,即便名义繁多,但终究是自私的。现在天光大亮,其实没什么隐瞒的了。外面那些人都是相信我的人,更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未料到她有这样的爽利。    季源洲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嗯?”换江袁震惊。    季源洲笑笑:“究竟是谁在保护你,这件事我依然会查,但查的初衷已经很不一样。现在你也是在为扬帆的名誉而做出改变,没道理我袖手旁观。”    她突然笑了下,一下想起冯灯说话时脸上的表情。    这两人在某方面真是相似,讲道理,都是很讲道理的人。    ·  那个人在夜里给江袁回了条微信:“你是孩子,这种事应该我来。况且……我既然当年能同意你,你就像我女儿一样,当年我没给她的,希望能在你身上得到不同的结果。”    看到这话的那一刻,江袁就明白:恩人的心意和她一样坚决。  她坚决地想要保护恩人。  而恩人坚决地想要保护她……    于是叹了口气,在那个夜里,给季源洲发去一条微信。    记者会,意味着昭告天下。    犯错的人是她,所以无论怎样,她还是希望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江袁这个名字。    她什么都安排好了,也说过,有办法与扬帆一刀两断,还扬帆一片宁静。    ·  季源洲看罢,沉吟良久。    有些事他没料到,如同那个幕后者的名字。    “江袁,明天的一切依然照旧,你怎么安排的就怎么去做。至于那一位,由我去处理。”    “好。”微信页面闪动,是江袁来了回音,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对不起,对季医生的这句对不起是最私人的。毕竟,那一位说,你最讨厌的是重蹈覆辙,而我的故事重蹈覆辙了。”    “以前是这样。”思忖了下,原本不知如何回复这个算不上熟稔的人的道歉时,冯灯的脸闯入了他的脑海里。  于是,手就自然地打下了这几个字。  打完了,反倒是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良久,然后心中所有的情绪,霎然阒静下去了。    以前没有她、以前是不知过往独活、但……以前终于过去了。    关上手机,季源洲起身,到跑步机上按时健身。给她打电话过去聊天时,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让他自然一笑。  如今他怎么办呢,小姑娘真的朝自己而来了,那么要很努力,要很努力才能赶得上她的年轻了。    每个人努力于这个世间,都为了某个意义。季源洲觉得,意义什么的,概念太大了。  不过是心里有个姑娘而已,而那个姑娘,是全世界的最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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