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岭宫依山而建,亭台楼阁精巧华美,名花佳木满园生香。    肃王府一行人提前一日到了绣岭宫,是日天朗气清,灿灿日光洒在宫内曲江池中,仿佛撒了满池金箔。池上新建了一座四面开敞的水榭,半月前刚刚竣工。往年斗诗会都在池边举行,今年改在池上水榭了。    宋家姐妹正在池边议论,熙蓝欢喜跑到宋漪身边,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宋二姐姐,咱们一起去牡丹汤池可好?”    “我与姐姐正打算过去呢。”宋漪说道。    熙蓝努了努嘴,面露不悦。宋淇总爱挑她的毛病,她不乐意和宋淇一起泡温泉。    宋淇蔑了她一眼,也不大高兴。可是绣岭宫里就两处泉汤,一个是供女眷沐浴的牡丹汤,一个是男子们用的星辰汤,她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宋淇的眸光瞥见了岳珈,岳珈正眺望着远方山色,春光落在她的眼眸里,温柔又闪耀。宋淇咬咬牙,最近长安城里没少传出她和颂王的事情,一个婢子而已,凭什么攀上颂王那般的人物。    几人一道往牡丹汤池去,汤池设在殿宇内,以青石砌成池壁,引温泉水入内。    岳珈帮熙蓝宽衣后将衣物挂好,便到殿外等候。    宋漪的婢女问雅和宋淇的身边的问容在一处说话,岳珈倚着白墙看着花圃里的牡丹花出神。忽听见两声犬吠,抬眼只见薛声牵着条大黄狗走过来,胳膊仍旧挂着一只。    三人皆福身朝他行礼,薛声摆摆手让她们起身,走近岳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郡主在里头。”岳珈还记着上回的事情,不大乐意搭理他。    薛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青玉笛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淘来的。”    岳珈并没接,她不想要他的东西,而且公孙屏给的竹笛足够她练习用了。    “你若不要,我可给大黄玩了。”薛声抬起胳膊作势要将笛子丢了,身旁的大黄狗伸着舌头跃跃欲试。    “别。”岳珈伸手把那笛子拿过来,他腰缠万贯不爱惜这些身外物,岳珈却见不得好好一支玉笛粉身碎骨。    薛声得逞,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大度,不会记恨我。”    岳珈无奈,薛声确实有让人恨不起来的本事。    “你这几日怎么没去找公孙屏?”    “上回学的还没练好。”她在音律上实在没有天赋,苦练多日依然不得其法。    薛声哦了一声,又问她:“我去星辰汤沐浴,你要不要过去。”    星辰汤是男子用的温泉汤,上无尺栋,下无环墙,她一个姑娘家去做什么。岳珈直摇头:“我才不去。”    “那正好。”薛声把手里的绳子塞到岳珈手上,“帮我看着大黄,一会儿来找你。”    他薛国舅的狗,随便找个宫人帮忙看着不就行了,做什么非要她来管。然而还没等她拒绝,薛声早一溜烟跑了。那大黄狗见主人跑了,撒腿跟上去。岳珈硬是被它拽着跑了近百丈远,直到薛声停下了,那狗才跟着停了,乖巧坐好。    岳珈心底闪过一丝不详,抬头果然看见元荆就站在一旁的假山前。    薛声得意地朝元荆道:“怎么样,我赢了吧。”他与元荆打赌,看他能不能把岳珈带过来。    岳珈气恼,丢了狗绳转身要走。    “等等。”元荆喊住她,“我有话要与你说。”他怕亲自过去找她会令她更加不快,这才与薛声打了赌。    岳珈停步,难道是有哥哥的消息?    薛声牵着大黄往星辰汤去,元荆领着岳珈往留云亭去。    留云亭建在高坡上,居高临下且四面空旷,不需担心有人窃听。    “是突厥那边有消息了吗?”岳珈迫不及待。    元荆凭栏远眺,面色略显凝重,沉声说:“突厥可汗要把他的女儿嫁给你哥。”突厥人成婚没有中原这么多礼俗,算算消息传回的日子,岳琛现在应该已经是突厥驸马了。    岳珈愕然,哥哥娶了突厥公主,必然能令突厥可汗更加信任他。可是对元荆他们而言,怕是会担心哥哥受突厥人蛊惑,真的背叛了大数。她骤然慌乱,急道:“请王爷相信我哥哥的忠诚。”哥哥身在敌营,若是大数朝廷不肯信他,沦为弃子,处境将比现在凶险百倍。    元荆转过头,徐徐道:“此刻,我信他,但是再往后,有了妻儿牵挂,他可还能狠得下心肠?”    岳珈咬着下唇静默不语,眼眶里水雾汇聚。哥哥赤胆忠诚,怎么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元荆的心骤地像被细针扎了,说不清是哪里疼,却从心底最深处泛起了难过。他伸手去抚岳珈的面颊,岳珈沉浸在悲伤里,直至那双粗糙的手掌覆在她的左颊上,她才猛然一惊,躲开了他。    元荆收回手,背在身后握成拳头,将掌心留存的那抹柔软包裹,让它散得慢些。他道:“本王已派人给他传了密信,若将来他无法取舍,就留在突厥当他的驸马吧。”倘若他朝岳琛真的无心报国,戳穿他的身份只会白白给突厥人一个兴兵的借口,若然他真与大数为敌,再杀不迟。至于岳珈,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他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岳珈默然,她相信哥哥不会为儿女私情忘了父仇国恨,可是她没有办法说服元荆。    此时,熙蓝与宋漪、宋淇沐浴完毕,一同往留云亭来。远远见元荆与岳珈在亭子里,宋漪与宋淇的面色皆是一变,只是宋漪恢复得更快些。    见有旁人过来,元荆先行离去。熙蓝快走几步上去,瞧岳珈脸色不大好,踮起脚尖低声问她:“七皇叔欺负你了?”    岳珈摇头,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没有呢,沙子入眼而已。”    宋淇与宋漪在后头缓步走着,见宋漪面上依然平静,宋淇问她:“你真这么不吃醋?”    宋漪没答她,只是淡淡一笑。那不过是个婢女,颂王再喜欢也不可能立她作王妃,更不可能让她当皇后。待将来颂王御极,后宫佳丽自然少不了,她若连个婢女都容不得,还如何母仪天下。    是夜,岳珈辗转难眠,索性出外散心。    山中风急,吹得花树乱颤,岳珈靠着海棠树,取出袖中青玉笛,照着公孙屏所教吹奏。音调断续,难听极了。    “不是那么吹的。”元照韫循声从假山边走过来。    岳珈本以为此处无人才大胆练曲,没想到自己这难以入耳的笛音竟被听见了,而且还是照韫。岳珈面露窘态,朝元照韫行礼。    “不必多礼。”元照韫温声说话,如此深夜却不就寝,想必是有心事难舒,“七皇叔将你哥哥的事告诉你了?”    岳珈点头,脑袋垂得更低。    “你信他吗?”元照韫问道。    “信。”岳珈仰起头看着元照韫。元照韫温和一笑,道:“我也信他。”    只这短短四字,像暖阳将积雪融化,她的心情顿的舒畅,脸上恢复了光彩。    岳琛在元照韫手下并非一朝一夕,他自然相信岳琛的忠诚。既然答应让他去冒险,就不会轻易怀疑。而元荆与岳琛素未谋面,有所顾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事关系无数黎民。他长长舒气,看向岳珈手上的青玉笛,道:“我教你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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