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叶倾喜欢爬山，但是特别害怕下山。每次从高处往下看的时候，叶倾就觉得腿软。所以每次爬山都是兴高采烈的往上爬，然后一步一挪哆哆嗦嗦的往下，挪到有索道的地方，坐缆车下去，但是呢，坐缆车也一定是闭着眼睛的，哥哥叶城就老是吐槽她这是自虐。　　以前从没觉得是自虐，不过，这次，她觉得这不仅是自虐而且还有点狠！　　“我们直接下山吧？”他们现在在一个公厕门口，李昕去厕所了，叶倾坐在一块石头上，头夹在双腿间，刚从一段险路爬下来，腿还有点抖，两只手扶在小腿肚上。　　“恩？从这条路过去就到南峰了，你不是一直想体验一下长空栈道吗？”孙尧蹲在叶倾身边低声说。　　“怎么了，叶子？”李昕从厕所出来，手还是湿的，孙尧随手掏出一张面纸递给她，竟像是做惯了一般。　　叶倾听见她出来已经抬起头，看见这一幕，着实有些刺眼。　　“可能是累了吧，刚还说想下去来着。”孙尧笑着将李昕拉近身旁。　　“啊？我的许愿锁还没挂呢！”李昕擦着手偎在孙尧怀里，有些不情愿。　　“好了，出发吧。”叶倾站起来，不想再看她继续，率先离开，朝着南峰方向走去。　　孙尧在后面，搂着李昕的肩膀“走吧，去挂许愿锁。”他看得出叶倾状态不太好。　　“太好了，据说金锁关很壮观的。”李昕兴头十足。　　果然很壮观，金锁关好几条铁链上都挂满了锁子还有红丝带，铁链还分的有区域，有求平安的，爱情的，事业的，学业的好多种。　　看着孙尧和李昕在爱情那一条上找空位，叶倾摸出兜里的锁子，孙尧叶倾，两个并列的名字，叶倾抚摸着锁上的刻痕，想起在山下小摊上刻的时候，她还说，既是许愿，就不能被人知道，知道了就不灵了，死活不让他俩看。现在是真的不能被知道了，叶倾回头看一眼亲密的两人，讽刺一笑，胳膊伸出铁索外，手一倾，锁子就消失不见了。　　“叶子，你的锁呢？挂好啦？”李昕在身后拍她的肩膀。　　叶倾回头靠在铁链上，侧头看向平安锁那条链“恩，挂好了。”　　“你刚才是不是扔了什么东西。”孙尧扶在铁链上，看向山崖。　　“对啊，钥匙啊，你们不知道吗，许愿锁挂好之后是要把钥匙丢了的，这样你的愿望就被锁定了，肯定可以实现的。”叶倾盯着孙尧一本正经的说。　　“真的吗？快把咱们的钥匙也丢下去。”李昕激动的摇着孙尧的胳膊，催促他丢钥匙。孙尧配合地用力将钥匙丢远。　　“啊，太好了。”李昕兴奋地拉着孙尧的手蹦哒，孙尧抬手摸摸李昕的头顶“好啦，怎么像个孩子似的。”李昕笑得一脸幸福，朝着叶倾吐舌头。　　叶倾笑笑不说话，随着人流向前。　　这时候已经有点晒了，叶倾将挂在包包上的帽子戴上，压低帽沿，缓步走着。　　走到长空栈道的时候，差不多九点了，上面已经排了好多人在等着上栈道。叶倾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　　四处张望，发现旁边竟然有很多人在排队拍照，看了眼招牌，原来是拍了照之后老板给PS成站在长空栈道上。一群人，在老板的指点下摆各种姿势，拍好了，好拿回去在朋友圈晒。也不知道是骗自己，还是骗别人。　　叶倾看到孙尧和李昕也在排队等着拍照，她拍了下孙尧的肩膀，指指外面就出去了。她一个人坐在下面供人休息的长椅上，掏出手机，看着晚上她一时兴起拍的那张照片，手指在删除键停留了许久，终于，轻轻一点，干净了。　　“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了，你呢？”路过的一对情侣，女孩扯着男孩的手撒娇。　　“我还是你的。”男孩温柔回道，女孩显然被男孩的回答取悦了，埋在男孩怀里咯咯直笑。　　他们渐渐走远了，后面说了什么没听清，叶倾庆幸他们没有来打扰她的清静。叶倾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不觉有泪水划过脸颊，待尝到了泪水的酸涩，叶倾才惊觉，慌忙拿衣袖擦干眼泪。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长椅另一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个男生。叶倾微微抬高帽沿，瞄了他一眼，而他似乎刚好也在看她？叶倾懒得深究，重又压低帽沿，一副丧气样子。　　终于孙尧李昕两人下来了，李昕手里拿着照片，一脸兴奋“叶子，来看看我们拍的照片。”照片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叶倾的眼前，照片中依偎甜笑的两人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挺好的，跟真的一样。”叶倾扯出一抹笑。莫名的她觉得长椅那头的人在笑，回头却只看见他的后脑勺。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去长空栈道看看了吗？”孙尧看着叶倾的眼睛问道。　　叶倾避开他的眼睛“人太多，我们走吧。”　　“好啊，那边还有个南天门是吗？我们去看看呗！”李昕拉着孙尧的胳膊在前面走。　　“尧哥哥，从这条路下去，可以坐缆车下山，我想下山了。”叶倾站在原地没动。　　孙尧有些为难的看向李昕“没关系的，你们接着玩吧，我在下面等你们。”叶倾紧接着说。　　孙尧看看路边的指示牌“你要真的累了，那先下去也好，要不我跟昕昕送你到坐缆车的地方吧！”　　李昕不愿意，扯着孙尧衣袖“那我们多绕啊，叶子这么大……”　　“没事儿，这也不远，我都成年了，还会迷路不成，放心吧！”叶倾一边说一边挥手，顺着那条路就下去了。　　“哎……”　　“好啦！”李昕按下孙尧的胳膊“她那么大了，这么点路丢不了的。”　　“上南天门喽，哈哈，孙尧，今天七夕诶，你猜会不会下雨？”李昕高兴的拉着孙尧的手臂，边走边说。　　叶倾下了坡，刚拐过弯就忍不住抹眼泪，是啊，今天七夕，也是我的生日呢。原来今天对于尧哥哥来说是情人节！　　很快叶倾就找到了坐缆车的地方，不过也是好多人排队，那么长的队，还要等缆车，估计也要好久。叶倾无聊，就越过缆车道入口，发现后面还有一条很宽的路可以走，这边人很少，还可以听见鸟鸣。不过，白天看来，华山除了险峻，真的没有好看的风景，两边的山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在外面裸露着，着实没什么美感。　　走着走着，叶倾忽然发现，竟走到了，上山那条道，回头看看，也不知走了多远，实在不想再返回去，叶倾决定顺着上山的路下去，好像在北峰还有一个缆车道。　　又要下山了，叶倾的腿，不停的抖，她都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下去了。好不容易下到一个平台处，这里分了两条岔道，叶倾依稀记得，晚上他们往上爬的时候，就有一个岔道，一条路特别陡特别窄，一次只容一人通过，一条路缓一点，但是会绕一点。叶倾坐在石头上休息，双手磨的通红，戴的手套都快被铁链磨破了。上山时图的是刺激，选了很陡的那条，现在下山，不刺激都抖的要死，别说刺激的了。所以叶倾选了不陡的这条路下去。　　这条路很宽，叶倾扶着栏杆，一点一点往下挪。　　刚开始没觉得，走了一段，叶倾发现这一个人也没有，四面都是山，往下看是悬崖，再爬上去又不可能，叶倾崩溃了。一边哭，一边挪。　　忽然，叶倾好像听见有声音，一直没声音倒也还好，这突然又有了声音，叶倾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赶紧擦掉满脸的泪水，艰难的往下挪。终于，看见，一男一女，正在往上爬。叶倾扶着靠山体的栏杆，站着，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才又往下挪，尽量的忽视他们经过时，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最惨的是，挪着挪着，叶倾发现，有一段台阶，没有栏杆！叶倾疯了，没办法，叶倾在这儿停了好久，最终决定，坐在台阶上，脚一级一级的往下探，慢慢下，并且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看悬崖一侧。　　这一段山路下来，叶倾已经满头大汗，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到来时的路啊！叶倾有些绝望的坐在台阶上发呆，真后悔没有排队等缆车。　　雪上加霜这种事情，老天爷总是做的得心应手。坐着坐着，叶倾觉得肚子一阵熟悉绞痛，真的是天要亡我，应该是来例假了，好的一点是，包里带了卫生巾。　　叶倾挣扎着站起来，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栏杆上。终于挪到了一块空地，有供人休息的桌椅，还有公厕。　　看到公厕的位置，叶倾有点胆怯，公厕看上去完全伸出了山体之外，好危险的感觉。挣扎再三，叶倾还是进去了，一进去叶倾就后悔了，不知道是她的腿在抖还是厕所在抖，反正就是抖个不停，叶倾必须用一只手扶着厕所墙壁才艰难的上了厕所。出来的时候，腿还在抖，太过紧张，差点连厕所门都打不开。从厕所出来，叶倾整个脸都刷白，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　　一出来，叶倾就扑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为了失去的尧哥哥，为了这艰难的下山……叶倾正哭的伤心，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推自己的胳膊，吓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吓到你了？”一个好听的男声。　　叶倾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巾，示意叶倾擦脸。　　叶倾有些尴尬的接过纸巾，却仍控制不住的抽泣。　　男生在叶倾对面坐下“在厕所里发生了什么，吓成这个样子？”　　叶倾抽出一张纸巾，盖在脸上，双手附在脸上慢慢滑下“没什么，就是感觉厕所一直在晃。”　　叶倾明显感觉对面的男生笑了，叶倾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肚子还是很疼，叶倾捂着肚子，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肚子痛？”对面男生感觉到了叶倾的不对劲儿。　　“恩”　　“喝点水，暖一暖。”沐丞竟然神奇的递给叶倾一个保温杯。　　叶倾看着他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杯，有点尴尬。沐丞却直接打开盖子倒出一杯放在她手里“放心，没用过。”　　哦，叶倾乖乖拿起杯子，连着喝了两杯热水，叶倾觉得不是那么疼了。　　“谢谢你！”叶倾把杯子还给他。　　“休息一会儿，一起走吧！”他说。　　“呃，我想坐缆车下去。”叶倾挠挠头。　　“你已经错过缆车了，或者你不介意再爬上去？”沐丞指指另一条路。　　叶倾有些傻眼了，今天是她18岁生日，又不是本命年，为什么这么倒霉。　　叶倾捏着已经疲软的双腿，计算着再往上爬的可能性。　　最后还是放弃了，而他就在旁边看着她，等着她。　　“走吧，我们下山。”叶倾说得视死如归。　　沐丞跟叶倾并肩走着，下台阶时，叶倾说“我想走左边。”他看了叶倾一眼，走到叶倾右边。　　叶倾又是扶着看山体的栏杆，慢慢挪。他站在旁边，看得惊叹“照你这速度几点才能下山啊？”　　“你先走吧！”叶倾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挪着。　　“啧……”他不再说话，只是在叶倾旁边陪她一级一级的下。　　“你这么害怕，为什么还来爬山？”他忍不住问。　　“因为……”叶倾停下，望着远山“傻吧。”　　又走了一段，“你就一个人吗？你这样跟我走太慢了，别耽误了你的时间。”叶倾停下，盯着他看。　　“没关系，我的同伴还在山上玩儿呢，估计要看完日落才下山，我已经来过一次了，所以就先下去了。”沐丞笑着继续“再说，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吧？”说着指了指叶倾还在发抖的腿。　　叶倾很尴尬，她觉得她的腿也不是她的了，用手按着也一直抖，她也很失落，那个她一直以为属于自己的人，现在是别人的了。　　“为什么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叶倾眼含泪花地看着下山的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哭了，伸手掏兜，却什么也没有。　　“我没有纸巾给你了。”他无奈摊手。　　“哈……”叶倾哭着笑了，掏出兜里的纸巾晃了晃“你给的。……对不起啊，我……”　　叶倾掏出一张纸巾，擦干眼泪后，倚着栏杆站定，眼神飘向远方“你知道，任何事情发生之前都会有征兆，而我，因为害怕失去，不愿面对，假装没有察觉到任何变化，以为这样，一切就都是原来的样子。可是，这一点一点的变化，就像是不□□，当最后的时刻到来时，一切都面目全非，只有自己，站在爆炸中心，变得体无完肤。我哭，是因为我疼，哪里都疼。”叶倾回头已是满脸泪水，拿袖子胡乱抹了眼泪，硬挤出一抹笑“呵呵……今天哭的有点多了。”说完又扶着栏杆，慢慢挪。　　是哭的有点多，眼睛都肿了。沐丞跟在后面，看着叶倾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这样走太慢了，太阳下山都不一定能下去！”叶倾有些懊恼。　　沐丞沉思片刻“这样吧，你牵着我的手，跟着我的节奏走。”说着向叶倾伸出手。　　叶倾有些别扭，除了孙尧，她还没有牵过别的男生的手。　　“要不你拉着我的袖子也行。”沐丞看她有些犹豫，提议道。　　这下叶倾更不好意思了，看着他坦荡友好的表情，再别扭倒显得自己矫情了，叶倾深呼一口气，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沐丞拉着叶倾的手笑了“走了！”　　沐丞一直很有耐心的带着她，给她讲笑话，分散她的注意力。终于，叶倾慢慢地不再专注于陡峭的山路，腿也不怎么抖了，他们的速度也变得快了。在不是很陡的地段，叶倾甚至可以自己走下去。　　“哎，你快看，那边的藤蔓，看起来像一只猴子。”他们在一处平台休息，叶倾四处张望，看到了，一面山体上，稀稀落落的藤蔓类的植物，乍一看，有一处竟像个猴子一般。叶倾兴奋的指给沐丞看。沐丞看了觉得好笑，故意看向另一边，一本正经的说“这边还有的像一头大象。”叶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研究半天，也没觉出哪里像大象了。回头正欲问他，却看他正憋笑憋的辛苦。　　“好啊，你耍我啊！”叶倾反应过来，追着他跑“我看那个明明就很像猴子嘛！你觉得不像吗？”　　“好啦好啦，我仔细看看。”沐丞停下，举手投降。　　“你看，那个长长的一条就是猴子尾巴，那边没有露出黄土的部分就是猴子的脸啦……”沐丞看着叶倾认真的给他讲解她看到的猴子，觉得这副模样可爱极了，怎么会有人惹得她哭的那么伤心。　　“这下看明白了吧？”叶倾终于讲解完了，得意的看着他“恩，真的很像猴子，刚才是我眼拙。”沐丞根本一头雾水，只是配合的在那儿胡说八道。　　玩闹一番，两人又继续赶路。这次两人速度快了很多，有人一起，也不觉得山路漫长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到山脚最后一段台阶“我好饿啊，你饿不饿，下面应该有饭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叶倾正专心的说着，突然一声，叶子，是孙尧的声音，吓得她脚下一滑，踩空了。“啊……”叶倾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身边的沐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叶倾的手。叶倾惊魂未定的看了眼还有十几级的台阶，又看向身边的沐丞。　　“别怕！”沐丞捏了捏叶倾的手，轻声说道。　　下面的孙尧，在看到叶倾身边的男人，伸手拉住她那一刻，生生止住了往上冲的脚步。　　叶倾回过神来，看了眼下面的孙尧，想要抽出手，却被沐丞捏的更紧，叶倾疑惑的看向他，他只是坦然的说“一起下去。”　　“可以放开了吧。”下来之后，孙尧盯着两人还拉在一起的手，冷声道。　　沐丞只是瞥了一眼孙尧，俯身在叶倾耳边低语“沐丞，叶子是吧，下次见面，你再告诉我你的名字，再一起吃饭。”说完放开叶倾的手，转身离开。　　“再见！”叶倾看着他的背影。　　沐丞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叶子，你不是坐缆车下来的吗？怎么跟个陌生男人一起走下来了？这么晚了，打电话你也不接，很危险你知不知道？我跟昕昕在下面等了你近四个小时，都快急死了！”孙尧步步紧逼。　　叶倾伸手挡住孙尧还要往前的步伐，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快四点了，确实挺久了“我手机静音没听见，没找到缆车，就走下来了。你们怎么下来这么快？”　　“从南天门下来，昕昕说累了，我们就坐缆车下来了。你还没说怎么会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起下来的？这样很危险的！”孙尧依旧不依不饶。　　“陌生人怎么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要不是他，我现在还不一定在哪里呢！你要是真害怕我危险，怎么不和我一起下来？你现在对我吼，是等我太久不耐烦了吧，不耐烦可以走啊，你以为我愿意当电灯泡啊？”叶倾有些失控的叫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　　“怎么还吵起来了？孙尧你也真是的，叶子不过是在山上多玩了会儿，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吗？”李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孙尧从来没有见过叶倾哭，有点不知所措。而叶倾听到李昕的声音后，立刻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从孙尧身侧走出来。　　“真不好意思，没想到让你们等了这么久！走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孙尧，就先走了。　　孙尧被李昕拉着，还有点缓不过来，他第一次见叶倾哭，第一次跟叶倾吵起来……　　坐车之前还是毒太阳，出来车站已经大雨倾盆。真是应景，好一个七夕。　　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左右，回来的路上，气氛僵硬，一路无话。到了小区，要分开的时候，孙尧才叮嘱她回去好好揉揉腿，不然腿要疼的。叶倾应着，跑回门洞。终于在走廊里，叶倾又一次忍不住哭了，最终，孙尧也没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到底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