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李长安每至饭时便称自己肚子饿,硬是要和宰相大人以及荆卿卿一起吃饭。    这让荆卿卿很苦恼。因为自从李长安加入饭局以后,宰相大人的性情就变得越发喜怒无常。有时候对她特别好,有时候对她特别凶。有时候说要涨月钱,有时候说要扣工钱。荆卿卿以前听母亲说过,当一个人心里装了另一个人的时候,性情就会大变。念及李长安没有来之前,宰相大人从未出现过如此反常的情状。如今的模样,想来大概是宰相大人的心中有了李长安罢。    想到这里荆卿卿又有些同情宰相大人。身为一朝宰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生了龙阳之癖。这几日宰相大人不停强调李长安是有夫人的,又想赶李长安走,那么一定是因为李长安喜欢女子,而宰相大人觉得既然得不到不如不相见。    可李长安为了教自己厨艺却又偏偏不肯走,想来宰相大人心里一定很是不快。如此一来纵然宰相大人冲她发脾气,她也应该受着些,毕竟都是因为她做不好饭菜李长安才会来,宰相大人才会如此痛苦。    这些日子学做菜的时候,荆卿卿总是看到沈励在厨房外晃悠,有几次沈沉渊也偷偷地过来查看。这让荆卿卿感到,自己一定要好好学厨,早日学成,好让李长安早日离去。不然宰相大人因为色相心神不宁,处理不好国家大事就不好了。虽然这些日子李长安对她极好,每日里都悉心教导,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是要多为老板考虑的。    另一厢的沈沉渊正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没来由一阵生气,“啪!”一声把笔搁在了桌上。沈励双肩抖了抖。先前因为阻挡李长安不利刚被打了五十军棍,现在浑身都疼着呢,宰相大人可不要再想法子折腾他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内心地祈求,沈沉渊恶狠狠地发了一会呆,又将毕拿起来继续看公文。沈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啪!”还没等沈励那口气完全松下去,沈沉渊又再一次拍了笔。    然后凝眸陷入沉思之中。沈励等啊等,等宰相大人又拿起笔,却半晌没有等到。    三日过去了,沈沉渊一直如此反复无常。    似是酝酿了许久,沈沉渊冷声对沈励说:“去把翠竹苑那个头牌陌谨赎回来,送进太傅府邸,就说我同李长安一起去翠竹苑,李长安看上了那个头牌,因此我便特地为他买下了。”    “那李夫人......”沈励心下一惊,李夫人白丹秋可是出了名的泼辣,这若是让她知道李太傅在外勾三搭四,李太傅恐怕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废什么话!快去办!”沈沉渊冷神道,字里行间透着几分山洪爆发的意味。沈励只觉一句名人名言身为有理,恋爱中的男人惹不得。    他正准备迈步踏出竹音阁,却又被宰相大人叫住了:“顺便再买点红豆糕。”然后宰相大人就低头拿起公文,又看了起来。    沈励茫然,宰相大人从来不吃糕点,说那些东西甜不拉几,小孩才吃啊。想了半天,猜想大约又是因为那个荆小姐了。    说来也奇怪,以往求亲说媒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宰相大人看都不看。国色天香的美人说人家姿色堪比钟无艳,弄得许多女子都开始怀疑人生,意欲寻死。甚至因此树立了不少政敌。    如今不过去了趟丰益,便对一普通商户人家的落魄亲戚的女儿上了心。虽然说这荆姑娘可算得上是美人,但是以往来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美人?至少比荆卿卿是不会逊色的,而且都是名门闺秀,举止温文,谈吐得当,哪里会像这个豆腐摊的老板娘?    沈励晃了晃头,还是不想了,宰相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此时此刻,荆卿卿正翘个二郎腿坐在回廊里磕瓜子,面色红润,皮肤细腻,神清气爽。皆得益于李长安公子做的美味佳肴,让她这阵子捎带着享了许多福。而一边的靳小柳拄着下巴,朝着院门发呆。最近小柳越来越喜欢发呆了,每天只要不做饭就是发呆,好像那院门能走出她白马王子似的。    “哟,卿卿,磕瓜子呢!”    温和淡然的人声传来,荆卿卿抬首看去,一张含着温和笑容的脸映入眼帘。    “长安!你来了!嗑瓜子不?”荆卿卿问着比了个手势邀请李长安坐下。    李长安看着眼前女子很是玩味。一开始见着这女子的时候虽然头上顶着螃蟹很是狼狈,但对自己还是毕恭毕敬。如今混熟了,唤他长安唤得越发顺溜,并且在他面前也越发放飞自我。该翘二郎腿翘二郎腿,该发呆发呆,丝毫没有名门闺秀的样子。沈沉渊确定他要追这样的女子?    “该做饭了,走吧。”李长安没有坐下,而是即刻扯着荆卿卿进了厨房,一边走还一边说:“卿卿啊,以后不要翘二郎腿了,这可不像淑女应当做的的事。”    荆卿卿被李长安这句话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李长安说这话到底是何用意,半晌道:“我本来就不是淑女啊。”    李长安:“......”我输了。    靳小柳也没跟进来,继续对着院门发呆。    今日张管事交代的几道菜是醋溜白菜,醋溜黑木耳,糖醋里脊,糖醋排骨。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宰相大人特别喜欢吃加了醋的东西。    李长安先是卷了卷自己的袖子,吩咐荆卿卿道:“去把排骨剁了。”    荆卿卿自然是很听话地取来了砍刀。然后将排骨放在案上。用力砍了一刀,只有一个浅浅的凹槽。又用力砍了一刀,凹槽稍微深了一点。不能气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挥刀砍下,哪晓得这次不但没有砍到排骨,还把排骨弄得飞了出去,直扑对面端着锅的李长安的面门。幸亏李长安和自己的妻子学了点武艺,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但面上的惊疑之色仍未散去。    “对......对不起......”荆卿卿慌忙道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长安定了定神,也没有去责罚荆卿卿,目光往门口过了过。微笑着走到荆卿卿身边,握住她的手,拿起刀,说道:“这砍排骨,先要沿着每一根骨头之间的缝先把它们都分开,然后切起来才会容易些。”    荆卿卿此时被李长安握着手,内心不自觉一阵紧张。不过是有来由的紧张。这这这,若是按着之前自己猜想的,宰相大人对李长安真的有爱慕之意,而自己竟然碰了李长安的手,该不会被活剥了吧?    转念又想,回京路上宰相大人说过,男女之间分那么清楚是很迂腐的,所以宰相大人应当不介意吧。现在李师傅诚心教学,自己驳了人家面子总是不好的。于是便也没有推辞。    “咳咳。”两声冷漠的咳嗽声传来,发出声音的人正是玄色锦袍,面露凶光手里还拿着个纸包的沈沉渊。他双眉紧蹙,灼灼目光正盯着二人握住的手。    “谁准你握李长安的手的?”沈沉渊质问道,目光已经转到荆卿卿脸上。    荆卿卿被宰相大人可怕的眼神和肃杀的语气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错了,忍不住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宰相大人不是说男女之间分得如此清楚是很迂腐的吗?”    沈沉渊面色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忽然回京路上那随口胡说浮现在了脑海里。额,当时他随口胡说一下竟然还有人当真了?    半晌他说道:“我说的那是好男子和好女子之间,李长安此人奸邪狡诈,他的手也能碰?”    沈沉渊竟然说李长安狡诈?荆卿卿不明白。就算是求之不得也不能由爱生恨吧?一面的李长安微笑不语,荆卿卿却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宰相大人内心才觉得如此煎熬,是以才会说出如此话语。纵然李长安和沈沉渊做不了夫妻,但朋友之谊还是要的,于是荆卿卿决定主动认错,缓和缓和他们的关系:“对不起宰相大人,日后我再也不碰长安了。”    听了那一声“宰相大人”沈沉渊更加生气:“叫我沉渊!”    荆卿卿被那一声怒吼吓得声音低了半个调:“沉渊,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心里多了几分忐忑和委屈。    沈沉渊瞧那样子,好像一个小女孩在撒娇,顿时气就消了一半。    奈何有人总是不让他消气,一旁的李长安看他们说了半天,神情淡然,面带微笑,慢悠悠开口道:“我说沉渊,你何必干扰我的正常教学活动?”    那语气和表情都让沈沉渊恨得牙痒痒,忽然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你老婆生气了,你快回去跪搓衣板吧。”    李长安看着沈沉渊的笑容心知不好,这厮大概又使坏了,忙问:“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想到你之前说翠竹苑那个叫什么墨谨的女子很好看?于是就给你送到家里了。”沈沉渊语调迟缓,不疾不徐。心里却十分得意,照着白丹秋那个性子,李长安十天半个月估摸着是出不了门了。    果然李长安听完脸色大变,只骂沈沉渊无耻,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沈沉渊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根本不还嘴。骂了许久,李长安也累了,哭丧个脸和荆卿卿说自己以后不能再来了。    荆卿卿闻言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是因为日后李长安不会再出现刺激宰相大人那颗求而不得的玻璃心了。难过是因为,她还没完全学会做菜啊。日后的饭食标准又要降低了。    “沉渊啊,你送我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同你讲。”李长安消了气,视死如归地对沈沉渊道。    沈沉渊点了点头,转身将手里的纸包递给了荆卿卿:“这是红豆糕。”    荆卿卿受宠若惊,正欲拒绝,沈沉渊却忽然道:“员工福利。”    荆卿卿即刻便接下了,既是自己劳动所得,当然要收下。    “卿卿啊,我这就走了,你日后钻研厨艺可得自己多用点心了。”李长安面上挂着悲愤之色。    荆卿卿弯身行了礼:“多谢长安这几日的教诲,他日若有机会再见,必然会报答您的。”    李长安一笑,便随着沈沉渊向门口走去。荆卿卿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一个飘逸脱俗,一个笔直挺拔,都是少有的男子。若不是李长安喜欢女子,其实他们二人,还是很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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