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初年,外国人在东南沿海地区横行霸道,官府惧怕洋人,事事都顺着洋人……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当时的谭大善人,祖上中过举人,得了一份家业,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他家财万贯不说,人品也被人称道。他和别的地主不同,对佃农十分的友好,逢年过节还会主动救济那些佃农,土地的租金也比别家要低。因此,当时的人们称他一句“谭大善人”。 谭大善人万事皆好,可只有一件事不如意,那就是他家人丁单薄。已到不惑之年,他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名叫谭薇儿。他也曾有过一个儿子,却没想到儿子出生一月后便夭折了,这让他心痛不已。他便加倍地宠爱这个女儿,把她当儿子教养。 谭薇儿不负他的期望,也长成了一个大家闺秀,才貌双全。 怎么处理家业不是什么难事,谭家几代单传,谭大善人没有什么堂亲,这家业自然是要交给谭薇儿的。但谭大善人又怕自己的女儿撑不起来,于是他便想着招个上门女婿。想了想去,他把人选锁定在了一个姓沐的年轻人身上。 这姓沐的年轻人名叫沐远,说来也是谭家的表亲,是谭大善人早逝夫人的表外甥。太平天国时,沐家家道中落,只剩一对孤儿寡母,便来投奔谭家。谭家待他们也不薄,因此这沐远倒也像个公子哥一样地长大了。 沐远和谭薇儿也算是青梅竹马,而且沐远也的确有几分能耐,因此双方对这桩婚事倒都没有什么异议。 谭大善人为了女儿的婚事可算是费尽心思,他特地为女儿建了个园子,给女儿做新婚贺礼。 谭薇儿见了这园子十分喜欢,便主动要求,将婚礼场地设在那园子里。这虽不合规矩,但谭大善人也应允了。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直到出嫁那天。 那天,谭薇儿坐上花轿,欢欢喜喜地被抬去那园子,却没有想到,变故发生了。 当天,正好有四五个外国人到乡下来跑马打猎,踩坏了不少庄稼不说,还刚好撞见谭家的喜事。 其中,一个名叫马修的三十多岁的英国商人,骑着马停在路边,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喜事。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花轿的帘子,彼时的谭薇儿因为嫌热,刚把头上的盖头摘下来。于是,她的模样,便深深地刻在了马修的心里。 她也瞧见了花轿外的他,仿佛前世注定的一般,她也忘不了这个异国男人了。 马修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阵风,而爱上一个异国的女子。那个红妆明艳的少女,成了夜中他不可缺少的梦。梦里,他和谭薇儿总是纠缠在一起。 虽然他已有一个妻子还有三个儿子,但他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意,想同那红装少女表白心意。 虽然这在哪一国都不合规矩,但马修并不怕。他心中这样想:“反正中国人不能拿他怎么办。” 马修打听到了谭家的情况,并且在沐远出去收租子不在家的一天晚上,偷偷翻了谭家的园子,摸到了谭薇儿的房间。 彼时的谭薇儿正在洗澡,她听见有声音,一回头便见窗外有个模糊的人影。她吓了一跳,刚要叫人,却没想到窗那边的马修先开口了:“谭小姐,我是马修,来自英国。” 外国人? 听这不标准又结结巴巴的汉语,还真是个外国人! 谭薇儿十分疑惑,但也更加害怕了。外国人一向横行霸道,谁知道这个会做出什么事来? “谭小姐,我知道这是不礼貌的,但我还是想来见一见你。”马修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窗户,跳了进来。 谭薇儿惊呼出声,刚要叫人,却被马修上前一步捂住嘴巴。 “我听说,你的丈夫,常常不在,”马修结结巴巴地说,“或许我可以做你的丈夫。” 沐远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的确经常帮着谭家跑腿,每次一去就是半个月。这着实让新婚的谭薇儿有些难熬。 她想着,不知怎么,忽然大胆起来,往日大家闺秀的形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是心中的欲望。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是个外国人啊!金发蓝眼,十分迷人。 虽然很多人都骂外国人“鬼佬”,但谭薇儿心里清楚,他们巴结外国人还来不及,就像此刻的她一样。 “如果拒绝了他,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谭薇儿这样安慰自己。 她其实是有些怕的,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她就这样半推半就地从了。 于是,总共没见过几次面的两人,在说了不到五句话后,就在浴盆里开始了亲密的接触。马修的衣服被打湿了,浴盆里的水也溢出去不少,屋子里都是喘息声,和水花四溅的声音…… 从那以后,马修就常常来找谭薇儿。谭薇儿买通了侍女,因此二人的奸情一直没有被撞破。沐远依旧常常不在家,他很放心,毕竟这是谭家的女儿,因此他从未曾疑心过。 直到,谭薇儿有孕了。 可问题是,她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爱上那个洋人了。当她知道自己有孕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希望这是那个洋人的孩子。然后她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马修在谭薇儿有孕后便不常来了,因为沐远知道妻子怀孕,便放下了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陪着妻子。 沐远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今天得来的一切全部仰仗沐家。 几个月之后,谭薇儿生下了一个儿子。 孩子是黑发,和谭薇儿漂亮的头发一样。可是除了头发,他长得一点不像个汉人。 这个时候,沐远终于发现不对了。 接生婆看到孩子的模样,也吓了一跳,接着,她便看见了沐远愤怒的眼神。 “我若在外边听见半点流言蜚语,今天屋子里所有的人,便都死无全尸!我说到做到!”沐远恶狠狠地说着。 然后,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回头,便挥手打了谭薇儿一巴掌:“说,这是哪个鬼佬的孩子!” 谭薇儿瑟瑟发抖,抱紧孩子:“马,马修……” “马修?全名呢?他姓什么?”沐远喝问。 谭薇儿摇了摇头,她根本不知道。 “你想做潘金莲,我却不是那武大郎!枉你我相识多年,自以为知根知底,却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沐远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谭薇儿口中连道,她已虚弱地坐不起来,可还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 沐远气的红了脸,把目光移向了谭薇儿怀里的孩子。他上前一步,不顾谭薇儿的叫喊,硬生生地把孩子抢了过去。 “不要!”谭薇儿惊恐地大喊一声,只见沐远把孩子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便走。 本来正在哭闹的孩子,当场便没了哭声。 谭薇儿痴了,呆呆地坐在床上,身下的被褥渐渐红了。 谭大善人听说女儿生产的消息,刚从老宅赶了过来,正迎上怒气冲冲的沐远。 “远儿,薇儿刚生产,你这是要去哪?”谭大善人见女婿这样离开,有些生气。 沐远冷笑一声,指了指房间:“你自己去看吧。” 房间里忽然爆发出谭薇儿的哭声。 谭大善人忙冲进去看,只见谭薇儿趴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孩子。她的身后,全是血。 谭大善人看见了孩子的模样,当场便明白了。他又气又伤心,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女儿头一垂,没了气息。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几日后,谭薇儿的葬礼上,马修也来了。 沐远称病,不见客,因此丧事全靠谭大善人打理。谭大善人见到马修,便明白是他一直在同自己的女儿偷情,当场气不打一出来,给了马修难堪。 马修自然受不得这种委屈,更何况是一个中国乡绅给他的委屈!他正巧喝完侍女递的一杯酒,便把酒杯砸在了谭大善人的头上。谭大善人气急,二人就这样争执起来,不,更准确地说,他是被马修按在地上打。 可是打着打着,却见马修忽然停了下来,流起了鼻血,然后他的面容也变得痛苦起来。他在地上一阵抽搐,然后便没了气息。 “死人了!死人了!”到场的客人四散而逃,去报官了。 毕竟这可是洋人。若是个普通人,他们兴许还能帮着瞒着,毕竟都是受过谭家恩惠的人。可这是个洋人,官府和洋人都不会袖手旁观,贿赂也是行不通的,不如早些把自己摘出来,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谭大善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被拉进了监狱。 仵作说,马修是中毒而死。毒,就在那杯酒里。 □□是在谭薇儿侍女的房间里发现的。侍女说,是谭大善人让她把马修叫来,在酒里下毒的,然后侍女还把谭薇儿和马修的事告诉了县令,不过在侍女的版本里,谭薇儿是被马修用强的。 自己的女儿被□□,还因为生下了个孽种难产而死。更何况谭大善人一向宠爱女儿,为她报复也是在所难免。因此,这桩案子,便这样下了定论。 沐远倒是一直忙前忙后的,给县令和知情人塞了不少银子,让他们不要说出去,说是要顾及妻子的名声。县令甚为感动,于是在对外的说法中,马修是觊觎谭薇儿的美色,但谭薇儿贞烈,自杀保清白。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说法不可信,但他们毕竟受了谭家的恩惠,这事又和洋人相关,便也不再提了。 就这样,谭大善人和侍女被洋人要求处以死刑。在被送上断头台的那一天,谭大善人满口喊冤,却无人理会。他不知道为什么侍女会栽赃他,他回头看向侍女,只见侍女一脸麻木。 “我恨谭家。”这是侍女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便看见侍女的头滚落下来。 然后,他看见自己的头滚落下来。 他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冤枉”。 他死后,被扔在乡下的一片荒地里。沐远也不敢去收,因为洋人发了话,不许任何人为他收尸。 谭大善人就这样烂在荒地里。十几年后,这里被开垦成了一片棉花地。 听完了这个故事,我内心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苏炟却还保持着冷静,他一向冷静:“这个故事,和你要我的性命有什么关系?” 不愧是苏炟,没有感情就是好,总是能抓住重点。 谭大善人笑着摇了摇头:“还没讲完呢。” 原来,谭大善人死后,依旧到处喊冤,可是阴间也没有人理他。于是,他一气之下便拒绝投胎,还在这里搞起了自己的地盘,以此威胁阴间,为他洗去冤屈,让真正的凶手得到报应。 可阴差根本懒得理他,他们总是说:“真正的凶手不就是那个侍女吗?她已死去多时啦!” “可我的冤屈没有洗清!我是被陷害的!”他喊着,可已没有阴差来听他的话了。 “终于,我找到了肯为我昭雪的大人物,”谭大善人说着,神秘一笑,“但他有个条件,他要残魂死,要残魂魂飞魄散。” 哦,原来如此。 “你要昭雪,我也可以帮你,”我道,“前提是,不要让你的手下伤害苏炟的性命。” “你?”谭大善人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咂了咂嘴,“你和阴差一向不对付,又如何帮我呢?” “我自有门道。”我十分自信。姚墟岂会坐视不理? 谭大善人笑着摆了摆手,道:“算了吧,任何阴差都比不过那位大人物的。” “那位大人物是谁?”我问。 谭大善人眯着眼睛笑了:“你想不到的。你若真能帮我洗清冤屈,再说吧。”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为了个鬼佬丧命,真不值!” “二哥,二哥,你在做什么?”远处传来了云新的声音。 谭大善人回头看了眼云新,对苏炟笑道:“来找你的。” 我知道不能久留了,便威胁谭大善人道:“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你不许再伤苏炟一分一毫!你若承诺不伤他,我便帮你洗清冤屈,可苏炟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便让你和你的手下都魂飞魄散,投胎无门!” 谭大善人看我面色不善,犹疑了一下,还是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若你真能帮我,我便不动他。但有时间限制,在你们离开沐家之前,若能帮我达到目的,自然极好。可若你们没有做到,就别怪我无情了。” “好,我答应你。”我道。 就算没做到也没什么,有我在,谁也别想伤了苏炟! 谭大善人轻轻一笑,又化作青烟,飘入地下。 “二哥?”云新来到了苏炟身边,试探地叫了一句。可以看出,云新现在是有些害怕的。 苏炟的气质本就清冷,他又忽然这样坐在了一片棉花地中间冷着脸,让人感觉更加诡异阴森起来。也难怪云新有些害怕了。 “二哥,你怎么了?”云新蹲了下来,戳了戳苏炟。 “没什么,”苏炟突然回头看向云新,微微一笑,把云新吓了一激灵,“沉思罢了。” 云新尴尬地笑了笑,把苏炟扶起来,一回头便看见远处一脸焦急关切的苏燃和看起来和善的沐老爷。 原来,苏燃和沐老爷正逛着园子,忽然发现苏炟没跟上来。云新告诉他们苏炟想自己看看风景,没有大事,可苏燃还是不放心,就让云新去找苏炟。可云新找遍了园子都没找到苏炟,他吓坏了,赶紧去告诉了苏燃。 苏燃听了便慌了,紧紧抓着云新的手,口中不住地道:“难道是,难道是那伙人?” 沐老爷此时却笑道:“苏小姐不必担心,我方才听人说,苏少爷出园子了。我们沿着路找找吧。” 苏燃应允。然后他们一路找来,就看见苏炟一个人坐在棉花地中央,面色认真凝重。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云新先开了口,试探地叫了苏炟一声。这才有了刚刚的事。 “二哥,你真的没事?”云新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苏炟来到了苏燃面前。 “阿炟,你若不舒服可一定要说。”苏燃关切道。 “只是有些累,歇一歇就好了。”苏炟恢复了往日的微笑。 沐老爷看着苏炟,心中不禁沉思起来:“这公子哥真是邪门,还是不指望他了,换个人吧。” “沐老爷,我弟弟身体不适,能否请沐老爷先派人送我弟弟坐车回去?你我再一同前去看地?”苏燃对沐老爷道。 沐老爷笑了笑:“看地不急在一时,令弟身体要紧。不如我们一同回去,明日再来?” 苏燃忙道:“那真是太好了,真是麻烦沐老爷了。” 沐老爷又叫来了马车,一路无言。 回到沐家,进了苏炟的房间,点上了灯后,他终于开口问我:“我们怎么帮他?” 我想了想,道:“先查清真相,然后去找个信得过的阴差,”说着,我不免有些颓废,“过了这么多年,怎么查啊?物证不知还在不在,人证肯定是不在了,就算能查清楚,又要怎样还他清白呢?” 苏炟也点头:“的确棘手。” 我对他笑了笑,道:“你先休息吧,我先出去见个鬼。我给你设下结界,你可放心。我就在房顶,若有事你可大声叫我。” 苏炟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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