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这一段路着实走得有些一步三回头,常合好心好意要带她走免得她一个小仙娥在天宫受人欺负,按理说她应该答应。    可是她在昆仑山修炼的几百个日夜,心里无非憧憬着这神秘庄严的天宫。    虽然说现在的仙职实属天宫最下等的,但好歹来到了曾经憧憬的地方,还是和白晔神君这等只能在故事里听到的人同住在一座宫殿里,这么想想又点不下那个头。    既然犹豫了,说明心里还是不愿意离开的,个中原因,无非是有狐神君,她才找到自己的恩人,哪里能不报大恩就离开。    虽说在紫霞殿伺候白晔神君也没什么报答有狐神君的机会,但相比北荒,有狐神君来天宫的次数总是要多一些的。    /    有狐虚一并跟着到了紫霞殿,虽然一路说着些不打紧的话,但是清婉直觉他们有什么事情要商谈,一进了门便十分自觉地去找自己的扫帚扫地。    “你。”白晔停住了往前的脚步,一双淡漠的眼睛扫了清婉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我怎么了?”清婉愣在原地望着两位大神的身影,挠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白晔神君的那个“你”字是什么意思。    身后祝离仙君冷不防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声音飘飘悠悠的,像勾人的妖精。    “神君让你进去沏茶。”    “进去沏茶?殿里不是有奉茶的仙娥吗?我……我不会……”    “奉茶的仙娥哪里比得上能爬进神君药池子的仙娥。”    祝离特意咬重了“药池子”三个字,语调变了又变,像极了那些抱着八卦的心看大戏的人。    “仙君,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讲话,怪渗人的。”清婉抚了抚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    “你再不进去就会更渗人。”祝离挑了挑眉,下巴努了努神君寝殿的方向,她这才注意到两位神君并没有进大殿,而是进了神君的寝殿。    神君不喜人多的地方,因此紫霞殿留下的仙娥和仙将并不多,整座殿都是冷冷清清的,平日里也不需要仙娥进去打扫,清婉来这里几日还没有进去过。    清婉不会沏茶,是祝离让仙娥沏好了让她端进去的,那仙娥将托盘递给她的时候死死抓着不肯放手,眼神仿佛要吃了她那般。    不只是她,神君寝殿前来去的仙娥比平日多了许多,那目光都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因为神君让她进去沏茶,她们这样仇恨她的根本原因,一定在于祝离大肆渲染的跟真相南辕北辙的瞎话。    茶水倒得八分满,细碎的茶叶飘在茶水中打了个旋儿,慢悠悠沉下去。    清婉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绊一下,摔一跤是小,万一把茶水泼两位神君身上,她棵灵芝都不够拿去煮汤喝的。    有狐虚和白晔原本在谈论着些什么,瞧着她进来了便停了下来,清婉将托盘放于二人中间,将一碗茶放到了白晔神君面前,又将另一碗奉给有狐虚。    有狐虚接过茶盏对她使了使眼色,清婉疑惑着看向白晔神君,后者眉头微微蹙起,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看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懂规矩!奉茶先奉客人。”    “我就只会扫地嘛……”    “什么?”白晔没听清她的嘟囔,淡着声音问了一遍。    有狐虚一口茶喝下去咋了几下嘴,伸手示意清婉站一边去,“无碍,人家刚飞升嘛,不懂规矩慢慢学就是了。再说了,于公而言,你位分比我高,理应先奉尊者;于私而言,我们两这关系,我来你这紫霞殿还算客人吗?既不算客人,奉个茶罢了,何必讲究。”    “我们什么关系?”白晔抬眼瞥了他一下,伸手端起茶杯,淡漠得很。    不得不说白晔神君不愧是养在天宫的神仙,一双手好看得紧,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只怕是女人都没有这么好看,端着白瓷茶杯竟衬地比白瓷还要玉润。    白晔一个眼神突然扫了过来,惊得清婉赶紧收回视线,一颗心扑腾着跳到了心口,生怕神君知道自己在看他。    所幸他似乎并没有发现,继续品着杯里的茶,偌大的屋子里轻飘飘传来了一句话。    “以后你便到我跟前伺候,学着做其他事情,也学学规矩,莫要让人知道本君留了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人在殿里,看了笑话。这茶水,以后自己泡,别人泡好端过来便凉了几分。”    “啊……跟……跟前伺候?”清婉重复一遍这几个字,神君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字居然是把她从前庭一个扫地的小仙娥调到跟前伺候?!    她怀疑自己近日太过劳累精神不清楚听岔了。    又是一记淡漠的眼神,清婉识相地闭了嘴默默站到一旁,这算是在跟前伺候吧?    白晔没有再与她说什么,也没有再看她,继续与有狐虚说事情来,清婉见没有赶她,便干脆站在一旁听着,这才知道他们在讲那些她曾经听过一星半点的远古时期。    仙界的仙历从八万年前开始分为了远古期和新仙历。    传说在哪八万年前的远古期,仙界远比现在还要辉煌,神力修为比肩天帝和白晔神君的上神遍地都是,甚至比他们还要高。    祖神创世之后便化作虚无与天地同存,当时拥有最高神力的是祖神的女儿兮扬。    只是,仙界最辉煌的时候也是妖界最辉煌的时候,那时候的三界即便有了文明有了尊卑,却还是处在从混沌时期过渡的阶段,妖界里拥有着混沌时期庞大妖力的妖兽并不少,斛倃在其中只能勉强算得上中层。    随着仙妖大战的开始,一场天降之劫诞下,那一场战争是仙妖两界有史以来最庞大最残酷的战争,妖兽斩杀殆尽,远古诸神陨落,除了少数逃过天劫之外,尽数葬身往生海,八万年来,往生海一片荒凉戾气横生,方圆千里寸草不生,凡是修为低一些的仙人妖灵,靠近那里都会魂飞魄散。    仙界用了整整八万年才恢复成了现在的样子,妖界遗留下来的拥有庞大妖力的人不及仙界多,但是一直都不肯安生,大大小小的仙妖之战从未停过。    这些是老山神说与清婉知道的,他自昆仑山落在哪儿便一直在哪里,至今已经数不清年岁,经历过八万年前的那一场浩劫,知道的总是要多一些。    只是,不知道今日有狐神君为何要提起这个,清婉不便插嘴,只得静静旁听。    /    “往生海有了异动。”追忆了许久,有狐虚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并未察觉出什么。”白晔语气依旧平淡,但眼里显然多了一丝异样。    “往生海是什么地方?!远古凶兽的葬身之地、诸天神佛的陨落之所!等我们都察觉出异样就迟了!我与妖狐族开战的一个夜里,亲眼瞧见一道流光降落在往生海的方向。”    “一道流光罢了,能说明什么?”    “八万年了,往生海一片死气连草都长不了一根,你说一道流光能说明什么?地仙灵境的事你没有记忆,但是你该知道,有一个远古凶兽的元神在那里苏醒过!”    提起地仙灵境,清婉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经历过了一个人的爱恨之苦,她倒不愿再记起那种感觉了。    “八万年了,那些葬身往生海的诸神,当真还能回来?”    “也许。”有狐虚的神情无比认真,同他素来的随意大相径庭。    白晔的泰山崩于前也不形于色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握住了杯盏,眼前仿佛出现了八万年前仙妖大战的场景。    漫天诸神、远古凶兽、仙族、妖族,混战作了一团,整整打了十天十夜,死伤无数,这一切,结束在那个落日血红的黄昏,往生海掀起滔天巨浪,天际蔓延了无尽的红光,黑色焰火降下,不计其数的仙身妖躯填平了往生海。    兮扬以毕身神力平息了一场天劫,仙妖两界虽损伤惨重,却保下了凡界和冥界,她的元神散作灰烟的那一刻,旭日带着暖暖的光晖从往生海升起。    即便是八万年前那些葬身往生海的人能够回来,散去毕身神力元神灰飞烟灭的人,到底是回不来的。    清婉不识得八万年前那主宰仙界的兮扬上神,亦未见过神君这般伤感的模样,顿时只觉得事情也许有点严重。    有狐虚搭了一把他的肩膀,道:“八万年前一场浩劫之后,仙族留下的族群不多,九重天宫龙族,北荒俟人族,西方苍梧岛凤凰族,以及我东荒狐岐山和妖狐族同宗的有狐一族,而各中远古时期的上神便更少了,你我算一个。”    白晔点点头,“确实,若往生海真有异动,无论对妖界还是仙界都有影响,不论是不是虚惊一场,都该去看看。”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妖狐族逼得紧,三天两头就要来打一场,我要应付他们自然不得空,这便想到来找你。”    “你们都打了几万年了也没分出个胜负,本承自上古狐仙一族,也不知如何会成了今日仙妖对峙的模样。这事,天帝可知晓?”    “还没说,天帝什么性子我们都知道,若是告诉了他,没事也得整出事来,还是你先去瞧瞧为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盯着狐岐山吧。”白晔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至极的模样。    “怎么?你从地仙灵境回来就时常这般疲惫,闭关了一个月修为还没恢复?”    “不碍事,仙基有些散动,在百药池泡泡便是。”    见他闭目假寐,有狐虚便也不说话,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喝完,他起身朝清婉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去。    清婉心里有些忐忑,方才他说从地仙灵境回来修为还没恢复,总不会把她留在这里是为了她砸了那一石头的事吧?    “神君……”清婉不安地开口,这种事情总是要问开了比较好。  没有回应。    “神君?”清婉又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清婉低下身子仔细瞧了瞧,神君居然这么睡着了!?    这是个惆怅人的事情,今天没有问开改天她可就没什么胆子问了。    她也不敢去动他老人家的仙身,只得寻了张薄被给神君盖上便到门口去坐着。    神君不仅变换了日夜,也变换了四季,这个时候,紫霞殿里正是腊月飞雪。    昆仑山上积雪终年不化,她早已见惯了冬雪,还是有些春日的阳光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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