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林璟和路安才把张潇夫妇送走，刚打算收拾客厅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家里的灯突然全暗了，就连从来都不休息的冰箱也不再“轰隆隆”地开工。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会吧？大年初一就跳闸？这么刺激？”　　　　“小璟，你把手机电筒打开，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去把总闸推上去。”　　　　林璟这才一摸了自己的口袋，“诶？妈你有看到我手机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手机在哪里？你那个东西乱丢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黑咕隆咚的，她借着路安手机的光摸索着自己的手机，这次才想起是之前没电顺手就扔在床头充电了，打麻将的时候光看牌，时间如流水般过去，她竟完全忘了手机这回事。　　　　屏幕点亮，未接来电十几个。　　　　全都来自那同一个人。　　　　“小璟啊，这个闸推不上去诶。”　　　　刚过了大年夜的十二点，物业公司的人恐怕也都在休息，父亲在单位加班，电话还打不通。两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瘦弱女子，面对一片黑暗，互相给对方抛问题。　　　　“怎么会推不上去呢？”“那怎么办？”　　　　莫暮雨还在试图和她视频。　　　　“妈你等一下。”　　　　她滑动手机最底部的那个滑块，莫暮雨还在室外，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可能是因为重拨了太多次，他也没想到这一通电话能真的被接通。他慌忙地摘下口罩围巾，想把完整的脸露在林璟眼前，但冷风突然倒灌进他的喉咙里，呛的他生疼。他着急往手机屏幕里看，却没有出现他期待的那个女孩，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片漆黑。　　　　“小璟！你没事吧。我这儿怎么看不见你啊。”　　　　在之前一次次的失望中，他的担心逐渐升起，她不会出事了吧，生病了？手机丢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担心过她会不会出门一不小心被车撞倒。这片刻的安静与黑暗，他脑子里跳出来第一反应居然是林璟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耳机里传出来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女声，“哦，没事儿，就我们家刚跳电了，我和我妈还以为是家里电器开太多了，保险丝烧断了，但现在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总闸推不上去，你有没有碰到过相似的事儿啊？”　　　　他心里长舒一口气，“总闸推不上去啊，那应该是家里有短路吧，可能是什么电器里面坏了，你试试一个个拔插头什么的。”　　　　她开的是扬声器，二人的对话被还站在沙发上的路安听的一清二楚，林璟披头散发，脸被手机的荧光照着，颇有几分贞子的味道。　　　　“你去拔插头呗，我在这儿推，好了的话喊你。”　　　　“小璟，你先拔排插之类的试试看，那一类最容易短路。”　　　　她伏到地上，手机放在一边，排插的插头藏在沙发后面，她伸手去够的很吃力。莫暮雨的耳机的降噪功能很不错，甚至可以听到她因为费力伸胳膊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那样的声音听的他很安心。　　　　她费了很大劲才把那个插头从墙上掰了下来，路安又试了试，“好像不是，还是推不上去。”　　　　林璟这才知道家里居然有这么多电器，从冰箱，空调，台灯，空气净化器，电脑，手机充电器，电视……她几乎把所有东西的插头都拔了下来，路安那边还是一无所获。　　　　时针不知不觉向数字1越靠越近，林璟万万没想到，自己新年第一天的第一个小时居然过得那么狼狈。　　　　她近乎抓狂地躺在地上，侧着脸对着手机大喊，“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我感觉所有插头我都拔了啊。”　　　　“我雨啊，你去把厨房里那排风扇开开，我总感觉这家里一股味儿。”林璟被这尖锐的女声吓了一跳，是莫暮雨母亲的声音，他妈妈的嗓门真是让人“振聋发聩”。　　　　“你妈妈中气听起来很足啊？”　　　　“她周末老爱去我们那儿的文工团唱戏，在家也整天跟那儿吊嗓子，”莫暮雨突然降低了嗓门，“这几乎是我的噩梦。”　　　　林璟脑袋里又回放了一遍莫妈妈的话，排风扇？十一的时候就听路安说过浴室里的排风扇出了点毛病，后来自己又不知怎的恢复正常，她爸妈两个人拖拖拉拉地就一直没修。她这才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心里祈祷，求求老天，她此时此刻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她小心翼翼地摁下那个开关，朝客厅吼了一嗓子。　　　　灯亮了，一切恢复正常。　　　　“还真的是排风坏了啊！多谢你妈妈那一嗓子提醒我了，替我谢谢她呀啊！”　　　　莫暮雨总算看清了林璟的全脸，头发乱的和一撮杂草没什么分别，右脸上也蹭了点灰，眼睛里满是被折腾一晚上的疲惫。他悄悄按了截图键，没想到她狼狈的样子居然有些可爱。　　　　“哎，可惜了，你没看到烟花，今年我爸妈买的烟花特别好看。”　　　　一整晚的麻将外加上张路元的那一通电话，把她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她早把这一茬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哎呀没事儿，明年你家不也会放吗，以后机会多得是。”　　　　“明年要么你来我家看呗，这样你也放不成我鸽子了。”　　　　林璟开着水龙头洗脸，水声“哗啦啦”的，盖住了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也不在乎自己脸上的水还没擦干，继续和他聊起天来，“虽然我们俩已经唠了这么久了，还是要给你补一句新年快乐，莫先生。”　　　　路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到了浴室门口，“还在那边嘎什么讪胡呢？”　　　　“没什么，都聊完了。”林璟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朝桌面上扣，他的话却已经出口，“阿姨，新年快乐。”　　　　路安伸手去夺手机，“我又不会吃了他，今天的事情也多亏了有他，我指望你爸是指望不上了，”她指指头顶那个米白色的正方形，“要是有用，这排风早修好了。”　　　　林璟渐渐松手，把手机重新举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很沉，但最后还是让路安入了镜，“小莫，谢谢你了，新年快乐。”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阿姨您客气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莫暮雨几乎说出了一切他那一瞬间里可以想到的吉祥话。　　　　路安没有为难他，和他客气了两句，又提了提有空来家里吃饭的话，莫暮雨一口承应下来，笑得灿烂的不行。　　　　林璟这个开年第一天第一小时，还真是热闹非凡。　　　　*　　　　林璟习惯了忙忙碌碌，过年这样的颓废时光对她而言几乎是奢侈品，她可以每天顺利地睡到吃午餐才起来，下午陪着母亲出去逛个街或者是看个电影，晚上回到家洗个一小时的热水澡，然后幸福地窝到她那张又大又软地床上，和莫暮雨打个电话，聊会儿天，再看上几集在学校里没来得及看完的剧。　　　　初五的时候，带她实习的老师给她发了条微信，之前她跟的剧本项目出了些问题，大纲上可能要大动，催着她过几天就回北京，一起开会看看怎么改。　　　　她在莫暮雨面前毫无保留地对于资本主义毫无人性地做法进行声讨，其实这份实习她到现在为止还是很满意的，老师很愿意教她，人也很好相处，这次跟的剧本虽然只打算做网剧，但这两年网络剧的势头很不错，不乏口碑好的作品，她对于自己的跟着的项目也有很高期望。　　　　林璟嘴上说着领导如何没有人性，对于工作的态度还是摆在那里，虽然像她这样实习生身份并没有资格出现在片头的编剧那一栏里，于是有的人就浑浑噩噩，日子过得迷迷糊糊，只为了日后投下一份简历的时候可以多一些谈资。但她不喜欢这样，她既然要做，别人也把机会给了自己，又何必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就当是累积经验也总比混日子好上许多。在老林和小路的夹击声讨里，她还是乖乖定了两天后回北京的机票。　　　　“你啊，就是口是心非，其实你心里是想回去干活的。”　　　　林璟一边说话，一遍在电脑上翻着之前的剧本大纲，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她继续否认，“我哪有……我只是态度比较端正。”　　　　“后天几点的飞机啊？”　　　　“一点从虹桥走，三点多能到北京吧。”　　　　*　　　　和半年前一模一样的航班，到了北京以后，她仍然坐在老位置，翻着朋友圈，等那个迟迟不出现的行李箱。　　　　有一个人拍了她的肩，她扭了扭没搭理，那个人放轻了手上的力气，又拍了一下。　　　　林璟歪着脑袋，想了想如今在北京有熟人也是有可能的事，不情不愿地回头。　　　　“同学，你也是C大的吗？”　　　　莫暮雨手里提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身上穿着那件她喜欢的黑色卫衣，翻过椅背，在她边上坐下。　　　　所有的故事情节都和当时一模一样。　　　　他撑着脑袋，歪头笑着看她。　　　　“好巧哦，莫同学，你怎么又在搭讪。”　　　　莫暮雨非常顺手地把她揽进怀里，“我只和一个人搭过讪，你这个又字我不承认的啊。”　　　　她不安分的动了动自己的脑袋，找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听着他心跳一次一次有力地跳动声，“那今天还拼车吗？”　　　　“拼。我给钱，你坐车。”　　　　林璟安稳地在他怀里靠着，莫暮雨的突然出现，融化了她心里那一点仅存的对于生活的抱怨。　　　　她想了想因为偷懒不肯送自己来机场的老林，莫暮雨的好让她甚至让她不能心安理得。　　　　他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