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暗淡无尽的深夜昏沉着醒来。 浑身滚烫,从头顶到脚趾都是,被子宛如一个火热的蒸笼,你自己就是最大的蒸包,也是最大的炭火;头像是有千斤重,嗓子也痛着,这时候胃居然也来搅和,让你一刻也不得安生。 无法起身,无法说话,无边的黑暗向着你袭来,它们那么沉,那么浓,压迫着你,好像无数只手把你按倒;“倒下吧”,它们这么恣意地叫嚣着,无声的嘲弄在安静的夜里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死气沉沉地夹裹住了本就病弱的你,看不到一丝希望。 你吃力地将头转向一边的窗,窗外的天空格外地暗,无月无云,同样也是低低地压下来,而窗外唯几点昏黄的灯光,显得那样渺小、疲惫、遥远。 怪不得他们都说深夜里容易乱想来的,原来是这种感觉……你叹了口气,吃力地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给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 床头的手机骤然亮了起来,柔和的光在你这个病人看来还是亮了些,你眯起眼乜了屏幕一眼,屏保图片上是他温和的目光。 果然……没有联络啊。 明明交往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他三五日就有那么一日、或者聊着聊着说了句等我一下就不见了的间歇性失踪,现在尽管还会担心,却早已不会瞎担心,等他回来了好好回报他就好……明明是这样就好了,可是生病的时候,还是好想他。 真希望他就在身边啊…… 你叹息着看了眼时间,微微撑起身子想喝口水,碰到杯子才发现它如同这冬夜一样冰冷,只好复又躺下闭上了眼。 只不过是普通感冒发烧而已。你对自己说,再睡一觉吧。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迷糊间呼出一口滚烫的气,你的脑子愈发昏沉。 眼皮好重,试着睁开失败后你最终放弃治疗了,任由自己闭着眼缩在被子里抱窝——自己睡了多久了?天还没亮呢吧?你抿了抿唇,干得像树皮一般。 好渴。 想想还是得下床去拿暖水壶,你费劲撑起上半身,正准备第二次尝试睁开眼,却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快躺下。”随着这声而来的,是搭上你肩膀的大手。 眼睛还是睁不开,你试了好几次还是放弃了,不过好消息是最后勉勉强强睁开了一条缝——果然天还是乌黑的。 “要做什么?我来。” “想……喝水。”你费了半天劲才说出口,嗓子真的是疼爆了。 咕咚咚的倒水声和暖水壶的拿放声,随后你的后背被一只手轻轻托起,再放下时身下已经多了两个靠枕,让你可以安稳地半倚在床头。 靠枕的位置被微微调整了一下,不知何时掉落的凉毛巾又覆上了你的额头,你听到他说:“吃药了吗?” “……嗯。”嗓子疼得不行,你用尽量简短的语言回答了他,“十一点吃的。” “那到时间了,再吃一颗吧。”面前传来“吸溜”一声,他似乎尝了尝水,又吹了两口,“先喝几口水。我马上去拿药。” 带着温度的杯口就这样轻轻地碰到了你干皱的下唇,你从善如流地张嘴。 微微烫嘴的白开水以恰到好处的量缓缓流进了你的嘴里——那温热的、甘甜的液体,仿佛一条涓涓流淌的河,流入你干涸的身体。你贪婪地大口喝着,杯子不时向上倾斜一分,伴着他的声音:“慢慢喝,别呛着”,和一声微微的叹息。 你伸出一只手扶上杯子,触碰到的不只是冰凉的陶瓷,还有那双你牵过无数次的略有些粗糙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委屈让你在一瞬之间泣不成声。 杯子慌张地颤了一下,迟疑片刻想离开你的唇,可你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又是一声叹息,杯子被取走了,你抓住的那只手紧紧地回握,不一会儿,又有纸巾在你的眼角轻拭。 “怎么哭了?”他的声音一下低了下来,温柔地像河水一般自然地流将出来,“想我了?” 你用力点着头,点到自己都晕晕乎乎还不肯停下,哽咽着语无伦次:“我……我以为……你……呜呜,不回来了……是假的……我……” 你再次被他托起后背,栽进了他宽广而温暖的怀里。阵阵的头晕让你天旋地转,不断地想要瘫软下去,而好在他紧紧地拥着你,周身的力让你感到安全,他的声音在喉头滚动,像是有很多想说,可最后发出口来的只有第三声长长的叹息:“傻瓜……” “你,这次又……又从窗户,进来的?” “嗯。”怀抱更紧了,他的大手插进你的发间,头也埋在你的颈窝里,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嗯。”他的呼吸急促着,良久说道:“对不起,宁萱,我没能……” 你不由得破涕为笑:“都不重要了,没事的……”说着,你缓缓睁开双眼。 这次成功了,你半眯着眼,看到他浅棕色的碎发,还没来及脱下的警服。 还有窗外泛起清白色的天空,将至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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